第15章 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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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柔剛走到會議室門口,就被衝進來的宋子謙撞個滿懷。他手裡的平板屏幕裂開,上麵是宋思遠在看守所的照片,老人穿著囚服,頭發花白了大半。

“爸!爺爺剛才托律師帶話,讓我們彆掙紮了!”宋子謙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說石無痕手裡有我們偷稅漏稅的完整證據鏈,連十年前爺爺賄賂官員的錄音都有,再鬨下去,隻怕宋家都玩完了!”

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幾名穿製服的警察站在門口,手裡的搜查令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宋融先生,我們接到新的舉報,懷疑你涉嫌參與宋氏集團的洗錢活動,請跟我們走一趟。”

宋融被帶走時,正看見宋婉柔把什麼東西塞進了花盆。他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話:“宋家的布料,看著光鮮,裡子早爛透了。”此刻走廊裡的應急燈亮起,慘白的光線照在他臉上,像極了那些被劣質染料染壞的布料,終究遮不住內裡的破敗。

辦公室的落地窗外,宋氏集團的股價還在斷崖式下跌,屏幕上滾動的新聞標題裡,“宋氏”二字被打上了醒目的黑框,像一道提前刻好的墓碑。

宋融被押走的腳步聲在走廊儘頭消失時,宋婉柔猛地蹲下身,指尖在花盆土裡摸索,那枚藏著宋氏海外賬戶密鑰的微型芯片,邊緣已被冷汗浸得發潮。宋子謙癱坐在會議桌旁,平板上的股價曲線仍在垂直墜落,每一次跳動都像重錘砸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姐,警察會不會搜這裡?”他的聲音帶著未脫的稚氣,目光掃過散落一地的文件,突然抓起一份合同狠狠撕扯,“都是假的!這些證據都是假的!”

宋婉柔沒理他,將芯片塞進領口貼著皮膚的地方,站起身時,臉上已不見半分慌亂,隻剩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

“去把爺爺書房那幅《寒江獨釣圖》取下來,畫軸裡有張瑞士銀行的不記名存單。”她整理著裙擺褶皺,語氣像在吩咐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家務,“還有,把車庫裡那箱沒開封的樣品布料搬到後備箱——質檢報告顯示成分有問題,不能留。”

宋子謙愣著不動,直到宋婉柔抬手給了他一記耳光,才猛地回過神。“現在不是發瘋的時候!”她的聲音壓得極低,眼底閃過一絲狠厲,“爺爺把主責攬了,爸被抓是因為洗錢,隻要我們手裡的東西沒暴露,就還有翻身的可能。”

兩人剛走出集團大樓,就被守在門口的記者圍住。閃光燈如驟雨般落下,宋婉柔下意識護住領口,臉上適時浮起淚痕,聲音哽咽:“我相信父親和爺爺是無辜的,宋氏百年基業,絕不會毀於流言……”

她微微側過身,讓宋子謙趁機從側門溜走,裙擺掃過記者的錄音筆時,故意帶倒了對方的相機。

混亂中,宋婉柔上了輛早已等候的黑色轎車。司機是父親早年安插的遠親,此刻臉色鐵青:“小姐,剛才接到消息,老宅被徹底搜查,楊明遠在鄰省小鎮被捕,他招供了……”

“招供什麼?”宋婉柔打斷他,指尖冰涼地抵著車窗。

“他說,去年那五百萬是您經手的轉賬,還說……城東拆遷案的死亡名單上,有您簽的核對字樣。”司機的聲音越來越低,“石氏集團剛向檢察院提交了新證據,是您和張副市長在會所見麵的監控錄像,時間就在法醫移民前三天。”

車子駛過宋氏布料廠時,宋婉柔看見廠區門口貼滿了封條,幾個工人正將劣質布料裝車運走,那些布料在陽光下泛著汙濁的灰,像極了她此刻的心境。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爺爺抱著她坐在織布機前,說:“好布要經得住三蒸九煮,做人也一樣。”

可他們宋家的布,終究沒熬過這場徹骨的清洗。

手機響起,是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照片裡,宋子謙被兩名警察攔下,後備箱裡的樣品布料散落一地,其中一塊布料的標簽上,赫然印著她的私人印章。發件人隻有一行字:“畫軸裡的存單,我們替你‘保管’了。”

宋婉柔緩緩閉上眼,車窗外的喧囂漸漸模糊。她終於明白爺爺那句話的真正含義——宋家的布,經線是不義之財,緯線是枉法之情,從一開始就織錯了紋路,如今抽絲剝繭,剩下的隻有一地無法拚湊的碎絮。

轎車在碼頭停下時,海風吹起她的長發。遠處,一艘貨輪正鳴笛啟航,宋婉柔知道,那是父親早就安排好的後路。可當她摸到領口那枚芯片時,突然笑了,笑出了眼淚。

警笛聲從身後傳來,越來越近。她沒有跑,隻是轉身望向那片象征著宋家榮耀的摩天大樓,此刻在暮色中,正一點點褪去最後的光彩。就像那些被揭穿的謊言,無論用多少華美的辭藻包裹,終究會在真相的陽光下,顯露出最不堪的底色。

宋婉柔捏著手機的指節驟然鬆開,屏幕上“楊明遠被捕”的消息還沒來得及撤回,她卻忽然笑了——眼底的慌亂褪去,換上一種劫後餘生的冷定。

“假的。”她對司機說,聲音裡的顫抖被強行壓平,“石無痕故意放消息試探我們,他還沒抓到楊明遠。”

宋子謙抱著畫軸從側門跑出來,褲腳沾著草屑,聽見這話猛地停住:“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按原計劃走。”宋婉柔拉開車門,將畫軸塞進後座,“子謙,你立刻去鄰省,不用找楊明遠,隻要盯著他藏身的那片區域——他手裡的賬本一天沒露麵,石無痕就一天不敢把我們往死裡逼。”

她頓了頓,從包裡抽出張銀行卡,“這是另一筆備用金,藏在你鞋底,記住,十天內,無論發生什麼都彆聯係我。”

車子重新彙入車流,宋婉柔盯著後視鏡裡越來越小的宋氏大樓,玻璃反光裡,父親被警察架走時那個用力眯起的眼尾突然清晰起來——那不是認命,是讓她找“底牌”的信號。她摸出加密手機,金屬外殼在掌心泛著冷光,通訊錄下拉到最底,“太歲爺”三個字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指尖發麻。

第一次撥號,聽筒裡隻有綿長的忙音,響到自動掛斷時,她聽見自己心跳撞在方向盤上的悶響。

而聽筒裡“嘟嘟”聲漫長得像沒有儘頭,六十秒剛到,機械女聲準時切斷:“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第二次重撥,依舊無人接聽。新聞推送的提示音突然炸開,“宋氏集團董事長宋思遠涉嫌多項罪名被依法審查”的標題刺得她眼暈——他果然看到了。

這次的忙音更急,卻還是栽進同一個冰冷的回應裡:“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她心口一沉,重撥。

第三次按下通話鍵時,她的指節在發抖。忙音響到第三十秒,突然“哢噠”一聲接通了。

“喂?喂喂?”宋婉柔急忙湊緊聽筒,聲音發飄,“是我……”

回應她的隻有沙沙的電流聲,像信號被乾擾的雜音。她剛要再喊,線路猛地斷了,忙音尖銳地紮進來。

第四次撥號幾乎是憑著本能。這一次,電話被迅速接起,依舊是沉默的電流聲。

“太歲爺!”宋婉柔的聲音帶著哭腔,死死攥著手機,“我是宋思遠的孫女,宋婉柔!您聽得見嗎?我爺爺被抓了,宋家要完了,您得救救我們啊!”

聽筒裡的電流聲頓了頓,終於傳來一道渾濁沙啞的男聲,像砂紙磨過朽木:“……說。”

宋婉柔攥著加密手機的手全是汗,車窗外的霓虹在屏幕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她對著聽筒語無倫次地喊:“救我們!求求您救救宋家!我爺爺被抓了,經偵把公司翻了個底朝天,再這樣下去……”

回應她的隻有電流的沙沙聲,像隔著層厚厚的棉花。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爺爺說過,隻要找您,天大的事都能平!”她的聲音發顫,帶著孤注一擲的慌亂,“我們願意付代價,多少錢都行,或者……或者您要我們做什麼都可以!”

“說……”

聽筒裡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呼吸,隨即又陷入沉默。

宋婉柔急得快哭了,指甲摳著手機邊緣:“您說話啊!哪怕吱一聲也行!我是宋思遠的孫女,宋婉柔,您認得這個名字對不對?我爺爺每年都往瑞士那個賬戶打錢,那是給您的……”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聽筒裡終於滾出一個字,短促、冰冷,像從深水裡撈出來的石頭:

“說。”

宋婉柔一愣,隨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語無倫次地繼續:“他們在查城東的拆遷案,還有楊明遠卷走的公款……我不知道這些跟您有沒有關係,但我爺爺被帶走前,盯著我看了三眼,他從來不會平白無故做這個動作,一定是在暗示什麼……”

她越說越快,聲音裡帶著哭腔:“我現在手裡有公司所有離岸賬戶的密鑰,還有……還有去年跟海外公司簽的那份陰陽合同,他們要是查到這個,整個集團都會被連根拔起……”

聽筒裡又是長久的沉默,久到宋婉柔以為線又斷了,剛要喊“喂”,那個冰冷的字再次砸過來:

“說。”

她這才恍惚明白,對方根本不是在問細節,隻是在逼她把所有底牌都抖出來。恐懼混著一絲詭異的順從爬上脊背,她張了張嘴,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了,隻知道要不停地說下去,不能停——

“我找到楊明遠的藏身地了,在鄰省的小鎮……我可以去把他抓回來,讓他把所有事都認了……還有石無痕,他好像跟蘇晚聯手了,他們手裡有我爺爺的……”

“說。”

那個字像個無形的開關,讓她停不下來,隻能在越來越深的恐慌裡,把宋家最後一點隱秘,全倒了出來。

宋婉柔的眼淚剛滾到下巴,突然被自己急促的呼吸嗆住。腦海裡猛地撞進爺爺從前的話——“那位前輩心思比繡花針還細,是我這輩子唯一不敢怠慢的人。真到了絕路,打電話給他,他若隻說“說”,你就把腸子都掏出來說,一個字都彆瞞。他聽全了,自有主張。”

心口的絕望像被針紮破的氣球,慢慢癟下去些。她抹了把臉,指尖還在抖,聲音卻穩了半分:“是……我明白了。”

深吸一口氣,她重新對著聽筒開口,語速放緩,卻字字清晰:“經偵今天查抄了頂樓辦公室,保險櫃裡的工程合同被搜走了,那裡麵有我們用假資質接的市政項目,簽字是我爸。楊明遠卷走的不隻是公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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