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聊完,眼看陳默心情不錯,獨眼老板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蹲在旁邊的小喬西肩膀,力道之大,直接把銅紋戰士拍得一個趔趄,單膝跪在了地上。
“這孩子年輕不懂事,給您惹麻煩了,您看該怎麼處置?”
這姿態,這說法,看起來是任憑處置,話裡話外卻帶著些求情的意味。
小喬西的老爹,曾經是獨眼老板隊伍裡的傭兵,豁出命給獨眼老板擋過刀的。
要不是有這些昔日的老兄弟照拂,就小喬西家那個光景,怎麼可能這麼快成長到銅紋戰士。
哪怕有點天賦,學習武技或者法術,都是要花不少錢的!
陳默隨意地揮揮手:“沒事沒事,我那骷髏,哪天不摔個回的?”
獨眼老板立刻一巴掌拍在小喬西的腦袋上:“聽見沒有?!還不趕緊謝謝老爺的恩典!”
獨眼按著驚魂未定的小喬西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沒好氣地一腳把他踹去旁邊,轉手又把侍者重新收拾好的裝滿武器甲片雜物的包裹提了過來。
“對了。”陳默用下巴點了點這堆“破爛”:“盧克曾經跟我說過,他的朋友在白石城這一片地界兒上,渠道廣,路子野,辦法多,我還真有幾件事想請教一下。”
“一是這堆零碎,我帶著也不方便,能不能請人幫我處置掉,價錢低點沒關係。”
“二嘛,拿完傭兵身份之後,我準備先去北麓河一帶的法師塔求學,不知道兩位能不能幫我物色個向導。”
獨眼老板把胸脯拍得咚咚響:“嗨,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
盧克介紹的這兩位朋友,辦事還是相當的靠譜,半天下來,陳默的那點事基本完美的得到了解決。
陳默手裡其實一直收藏著全套山藤小隊的傭兵徽章,起初,他隻當那是些不起眼的鐵片,但很快便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那分明是蘊含魔力的精巧道具。
老約翰一瘸一拐,又輕車熟路的帶著陳默在傭兵工會裡奔走,依次完成了資料提交、身份核查、費用繳納、認證蓋章的全套流程,最後停在了大廳角落的製章窗口。
額——還是應該叫全稱,製作傭兵徽章的窗口。
窗內坐著一位煉金師,右眼上嵌著厚如瓶底的鏡片,身形佝僂。
他慢吞吞接過蓋滿印章的身份資料,用手扶著鏡片反複審視了半晌,又緩緩摘下眼鏡,渾濁的目光越過窗台,將陳默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仔細掃視了幾遍。
“老耗子,”煉金師的語氣半是揶揄半是警告,“這個月你都塞過來六個生瓜蛋子了!真當傭兵工會是你家開的?”
“少在這兒放屁!”老約翰不耐煩地用中指關節叩擊著木質窗框,發出篤篤的響聲,“我這是在給你們攬活兒!沒人注冊,你們上哪收辦理費去?”
“再說了,沒有傭兵就沒人做事,沒人做事就沒有抽傭,沒有抽傭,工會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喝西北風去?”
“你懂個屁!”
煉金師不滿的撇撇嘴,低聲咕噥了一句含混不清的土話,重新架上沉甸甸的單邊鏡片。
小心翼翼地從桌角的幾個陶罐裡舀出施法材料:一種閃爍著微光的銀色粉末、幾粒深褐色的結晶、還有一撮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動的靛藍苔蘚,可憐的預備學徒陳默一樣都不認識。
將這些材料精準地灑在桌麵上一個鐫刻的橢圓形魔法符號內,煉金師在橢圓的正中央卡上一塊金屬片,掏出一把手指長度的小錘,開始敲敲打打。
十幾分鐘後,一枚尚帶餘溫、觸手微燙的嶄新徽章被推了出來。
老約翰接過徽章,帶著陳默走到大廳中央。
這裡矗立著一塊半人高、表麵光滑如鏡的魔法雲石,老約翰示意陳默將徽章按在雲石底部一處淺淺的凹槽內。微光一閃,雲石表麵如水波蕩漾,清晰地浮現出幾行文字:
傭兵姓名:陳默
傭兵等級:零級
注冊工會:溪月聯邦白石城分會
可接任務:無
零級傭兵,沒有任務可以接。
雖然陳默不打算靠傭兵身份過日子,但還是忍不住好奇:“這沒法接任務,怎麼升傭兵等級?”
“兩條路,”老約翰一邊用一根結實的皮繩穿過那枚無品階的徽章,遞給陳默,一邊詳細的解釋,“要麼去考個正經的職業等級證明,戰士、法師、弓手都行。工會有相應的規矩,可以提升傭兵等級。”
“要麼,找個傭兵團掛靠,從最苦最累的活兒乾起,熬年頭,攢資曆。”
老頭從自己領子裡掏出一枚徽章,用粗糙的手指溫柔的摩挲了一回,聲音有些低沉:“這都是工會和傭兵團聯手壓榨新人的老把戲。可有什麼法子?這年景……田裡的收成連肚子都填不飽,多少農夫守不住祖傳的田地,不是鑽進礦山當苦力,就是像這樣一頭紮進這刀口舔血的營生裡。”
兩人走出傭兵工會氣派的大門,走下寬敞的青石台階,午後略帶燥熱的空氣撲麵而來。
老約翰在側前方引著路,身子一直微微傾斜,繼續絮絮叨叨:“獨眼的老刺蝟酒館,以前賣的最好的是三銅幣一瓶的藍蛇酒,現在連一銅幣兩瓶的黑蛇酒都賣的磕磕絆絆,大家夥的日子……都緊巴了!”
“就這樣,森林那邊鏡湖和翡翠公國的傭兵還在往這邊跑,混著最低的報酬也不回去。”
老頭頓了頓,抬起頭望向遠處灰蒙蒙的天際線:“都說傭兵的鼻子比鬣狗還靈,我看哪,打仗是早晚的事。”
陳默心中凜然。
戰爭,哪怕是在現代社會的藍星,也從來不曾遠離過人類的生活,彼時他能夠安安穩穩的讀書,不過是因為有一個強大的國家庇護。
現在,雖然國家還在庇護著自己,但終究不知離了億萬光年,遠隔無數星空。
滿滿的焦慮感和緊迫感又一次湧上心頭。
回到“獨眼老刺蝟”酒館那熟悉的門廊下,獨眼老板已經等在那裡,身後的陰影中,還站著兩個年輕的身影。
看到陳默返回,獨眼迎了上來,將一個沉甸甸、係著皮繩的錢袋雙手遞上,“您昨天托付的那些物件,都找信得過、嘴嚴實的鋪子出手了。錢在這兒,您過目!”
陳默接過錢袋,看也沒看,隨手就塞進了小白背上那個新縫製的結實皮兜裡,隱約聽到錢幣碰撞的輕微悶響。
“還有,您要的向導,我帶了兩個,您先看看。”
獨眼側身,讓出身後兩個年輕人,簡單介紹了兩句。
陳默目光掃過兩人,謔,還有個“熟人”,那個銅紋戰士喬西,不就是昨天在酒館裡冒冒失失的小家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