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千枚沉甸甸的秦半兩錢,裝在兩個笨重的錢袋裡,被夥計“砰”地一聲放在櫃台上時,整個恒通當鋪都安靜了下來。
胡掌櫃那雙小眼睛裡,閃爍著貪婪與決斷的光芒。他將那卷地契小心翼翼地收入暗格,仿佛那不是一卷竹簡,而是一顆能下金蛋的種子。
“小子,我這輩子賭過無數次,你是最瘋的一個。”胡掌櫃沙啞著嗓子,對墨塵說道,“三天之後,我等著你的好消息。當然,也做好了……收屍的準備。”
墨塵淡然一笑,拎起那兩個錢袋,入手的分量讓他心中大定。
“胡掌櫃放心,這筆生意,您賺定了。”
說罷,他不再多言,轉身,在那夥計和趙安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大步走出了當鋪。
趙安看著墨塵手中的錢袋,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不夠用了。
這個贅婿,竟然真的憑借三言兩語,就從“老狐狸”胡掌櫃手中,空手套出了一千錢的巨款!
這已經不是計謀,近乎於妖術了!
他看著墨塵的背影,眼神中第一次,除了鄙夷和不解,多了一絲深深的……敬畏。
“走,去下五區。”墨塵的聲音打斷了趙安的思緒。
“還……還去那裡?”
“當然,”墨塵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的兵,還在等著他們的糧草。”
當墨塵和趙安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那條臟亂的小巷時,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
他們都想看看,那個昨天誇下海口,卻身無分文的年輕人,今天是不是又要來空口說白話。
阿猛依舊站在她的肉案前,隻是那把殺豬刀,已經重新握在了她的手裡。她看著墨塵,眼神銳利,像是在審視一個騙子。
墨塵沒有說話。
他走到阿猛麵前,將手中的一個錢袋,直接丟在了那沾滿油汙的肉案上。
錢袋散開,黃澄澄的銅錢滾落出來,瞬間鋪滿了半個案板。
那刺目的光芒,讓整個昏暗的小巷,都為之一亮。
周圍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之聲。
阿猛的呼吸,也為之一滯。
她看著案板上的錢,又看了看墨塵,那雙凶悍的眸子裡,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竟然真的拿來了錢。
而且是這麼多錢!
“這裡是五百錢。”墨塵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在嘈雜的小巷中,卻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二百錢,是你未來十天的工錢,預付。另外三百錢,是本金。你去把巷子裡的老皮匠、老鐵匠都請來,告訴他們,活我包了,工錢日結,絕不拖欠。用這些錢,去買最好的牛皮,最粗的麻線。”
墨塵的目光掃過周圍那些被銅錢吸引過來的,眼中充滿渴望的底層手藝人。
“我墨塵,今日在此立諾。凡是願意跟著我乾活的,工錢,都比你們現在掙的多一倍!”
“我隻有一個要求——活,要乾得漂亮!”
他的話,擲地有聲,像一團火焰,瞬間點燃了這條沉寂已久的巷子。
“此話當真?”那個愁眉苦臉的老皮匠,第一個擠了上來,眼中放光。
“我兒有重病,需要錢……隻要給錢,我這條老命就是你的!”一個瘸腿的木匠也跟著喊道。
“我!”
“還有我!”
一時間,群情激昂。
這些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底層匠人,在“雙倍工錢,工錢日結”這八個字的誘惑下,徹底沸騰了!
阿猛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那個被眾人簇擁,神情淡然,仿佛一切儘在掌握的年輕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終於明白,墨塵給她的,不僅僅是一份工錢,一個機會。
他給她的,是統領這群人的……權力!
“都給我安靜!”
阿猛猛地將殺豬刀往案板上一插,發出一聲巨響,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
她虎目圓睜,環視眾人,粗聲喝道:“想掙錢的,都給我排好隊!誰敢偷奸耍滑,先問問我猛三娘的刀,答不答應!”
一股彪悍的煞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瞬間震懾住了所有人。
那些匠人,立刻變得規規矩矩。
墨塵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需要阿猛這把“刀”,來為他管理這支臨時組建起來的草台班子。
“這裡,就交給你了。”墨塵對阿猛說道,“巳時,帶上人和材料,去城南墨家絲綢鋪。”
說完,他將剩下的那個錢袋往肩上一甩,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轉身離去。
這一次,他的目的地,才是他真正的戰場。
城南,墨家絲綢鋪。
鋪麵不大,兩扇木門緊閉,門楣上,“墨氏綢緞”四個字的牌匾,已經積滿了灰塵,顯得蕭瑟而破敗。
墨塵站在門口,心中百感交集。
這裡,承載著這具身體原主所有的童年記憶。
如今,他要親手,讓它獲得新生。
“姑爺,這……這都快倒閉了,您來這做什麼?”趙安看著這破敗的景象,忍不住嘀咕道。
墨塵沒有回答,徑直上前,推開了那兩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股混合了黴味和灰塵的氣息,撲麵而來。
鋪子裡,光線昏暗,幾匹顏色暗沉的布料,歪歪斜斜地堆在貨架上,上麵同樣落滿了灰。
一個穿著綢衫,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翹著二郎腿,躺在一張搖椅上,手裡端著一壺茶,悠哉遊哉地哼著小曲。
正是那個代管鋪子的,趙家的遠房親戚——周管事。
他聽到開門聲,懶洋洋地睜開眼,看到是墨塵,臉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厭惡。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咱們趙家的金龜婿嗎?怎麼,新婚燕爾,不在府裡伺候二小姐,跑到我這破地方來乾什麼?”他的話語,陰陽怪氣,尖酸刻薄。
鋪子裡還剩下的兩個老夥計,看到墨塵,隻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繼續低頭擦拭著空無一人的櫃台,仿佛沒看見一樣。
這裡,顯然沒人把他這個“名存實亡”的少東家,放在眼裡。
墨塵的眼神,冷了下來。
他將肩上的錢袋,重重地放在了櫃台上,發出一聲巨響。
“從今天起,這家鋪子,我接手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鋪子的人,動作都為之一頓。
周管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從搖椅上坐了起來,指著墨塵的鼻子,哈哈大笑。
“你接手?你拿什麼接手?你一個吃軟飯的廢物,連……”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了櫃台上那滿滿一袋的銅錢。
他的眼睛,瞬間直了。
“你……你哪來這麼多錢?”他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你不需要知道。”墨塵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你隻需要知道,這家鋪子,姓墨,不姓趙。”
他走到周管事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現在,拿著你的東西,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