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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誓從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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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瀚被這波瀾的情感所浸透,妹妹滾燙的淚水和決離般的擁抱,好似帶著千鈞之力,在他心頭激起千層浪,仿佛瞬間抽乾了四周的空氣,那些一路反複推敲、試圖撫慰的理性言語,在此刻純粹而洶湧的情感浪潮前,如沙堡般輕易崩解、無聲湮滅。記憶的碎片瘋狂倒溯——她蹣跚撲來的清脆笑聲,病榻前熬藥被煙熏紅的臉龐,受委屈時攥緊他衣角的小聲啜泣,春日追著她裙裾飛揚的陽光……每一點微光都清晰得刺眼,灼燒著共同走過的歲月年輪。

就在他喉頭哽咽,言語即將衝破禁錮的瞬間——懷裡的雲兒,仿佛耗儘了全部掙紮的氣力,緩緩仰起了臉。淚水仍舊在她清瘦的頰上奔流,衝刷出晶亮的河床,可她的唇邊,竟固執地、艱難地向上牽引起一道弧線。那笑容在淚水中搖搖欲墜,卻硬生生撐起一片堅韌:

“哥……好了……”她急促地抽噎一聲,胡亂用袖子擦了臉,反添幾道汙痕,顯出幾分脆弱的倔強。“說出來……心裡憋著的沉東西,好像……能吐掉一些……”她目光灼灼地鎖住他,澄澈如溪水衝刷過的石子,帶著一種孤注一擲後的平靜,“不用勸我了,哥。我懂。”眼底深處,分明有尖銳的痛楚如針般刺過,卻又被她狠狠壓下,語氣竟出奇地通透,“要是……要是真有那麼一天……”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將某種苦澀深深吸入肺腑,“你遇見了一個人……讓你覺得踏實安穩,心無旁騖,想把所有冷暖都同她訴儘……”她頓了頓,聲音裡那絲細微的顫音暴露了心緒,“那你就……好好地帶她回來。帶到我眼前。清清楚楚地說:‘雲兒,瞧仔細,這就是我要娶過門的人。’”那個“娶”字劃過空氣,她眼睫猛地一顫,隨即眼神卻更亮,燃著某種認命的釋然,“我保證……我是真心替你高興!隻要……”聲音陡然輕柔,透著小心翼翼的祈求,“隻要你還記得……記得在這人海茫茫,還有個叫雲兒的傻妹妹在……隻要你心底……給那個小時候總愛追著你腳後跟跑、掛著鼻涕的小丫頭……留一點……一丁點地方就好……”淚水重新盈滿眼眶,卻折射出異常清亮的光澤,“若我隻能是天邊的一顆星星……那我定要做你偶爾仰望時,第一眼就能尋見、能記住、覺得最熟悉、最明亮的那一顆!”

徐雲瀚的心臟仿佛被一隻覆蓋寒霜的手狠狠攥住、揉捏!那言辭間蘊含的痛楚、深情、絕望以及絕望之上的孤勇,如同無聲的驚雷在他意識深處炸開!所有的矜持、顧慮、少年人努力維持的沉穩,在這份純粹無匹的情感麵前,瞬間粉碎!他望著那張涕淚橫流卻因執拗的目光而光華灼灼的小臉,望著那雙被淚水洗得無比明淨、盛滿星辰大海的眼眸——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奔騰洶湧的滾燙洪流,咆哮著衝垮了所有堤防!

思考早已離他遠去!

他幾乎是蠻橫地收緊雙臂!那份力量遠超過雲兒之前的衝撞!似要將所有可能的距離瞬間碾平!將她全然包裹進自己所能及的全部庇護!那低沉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重劍驟然嗡鳴,斬開了所有迷障:

“沒有這種‘要是’!永遠不會有!”字字鏗鏘,不容置疑!“聽好,雲兒!血脈至親終有一彆。可你與我——”他稍稍退開身,雙手帶著磐石般的沉穩和難以言喻的珍重,穩穩捧住她冰涼沾濕的臉頰。指腹溫暖而堅定,一點點,極其專注地揩去那些淚痕,像是在摩挲一件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我們是從一顆種子裂開長出來的兩棵樹!命裡注定要肩並肩紮根,枝葉交錯著生長,一起頂住所有的風雨寒霜!直到枝葉枯黃,直到最後一口生氣耗儘!這不是期盼,是寫在我們骨血裡的印記!”

他深邃的目光如鎖鏈般扣住她的雙眼,要將這鐵則熔鑄進她的骨髓:“哥從未離開你身邊!隻是換了個站立的姿勢罷了!”他聲音陡然拔高,蘊藏著開辟新天地的力量,“你抬頭看那白晝!日光是我凝望你的眼!你夜晚看那天河!最璀璨的那片星河,是我灼灼燃燒的掛牽!”他目光灼熱如熔岩,“你今日字字句句,我都刻在心頭!雲兒,你看!”他猛地抬手指向車窗外那輪蓬勃欲出、光芒萬丈的朝陽,“這條路還長得很!彆回頭,彆遲疑!你在天雲城潛心醫道,我在天雲宗叩問長生!各自紮根,各自拚命向上!終有一日——”他聲音如錘擊鼓,“你會看見!我們深埋地底的根脈必會穿破萬水千山,緊密相纏!我們伸向蒼穹的枝葉必會刺破層雲,緊緊相握!聚成一株足以抵禦歲月風雷的蒼勁巨樹!哥在此立誓!身魂為證!”

這斬釘截鐵的誓言,這目光中燃燒的沉甸力量,終於徹底焚儘了雲兒眼底最後一絲陰霾與惶恐。連日積累的憂懼和此刻撕心裂肺的離彆,驟然化作無邊無際的、沉重的疲憊洪流,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在哥哥那仿佛蘊含著無儘能量的目光注視下,一種深沉的、塵埃落定般的安心感,如同最溫暖的棉被,將她全身覆蓋。那濃重到極致的睡意,再也無從抵抗。

她像一艘曆經風浪、終於駛入無波港灣的小船,在堅實的依靠中放開了所有緊張的纜繩。身子軟軟一傾,本能驅使著她,無限信賴、無比安然地將溫熱的額頭,沉沉地抵回那熟悉如山岩般的臂膀。深深地、悠長地,呼吸了一口他身上那種混合著陽光、汗水與塵土的獨特氣息——這是刻入靈魂的印記,是哥哥的味道——眼睫如倦鳥歸巢,輕輕闔上。在觸碰他衣襟的瞬間,便墜入了無夢的、深沉的平靜之淵。

車前,一直豎耳傾聽的徐安,布滿風霜的臉上無波無瀾。車廂內那場浩大的情感風暴,從驚濤駭浪到最後的涓涓細流般沉靜的呼吸,都落在他曆儘世情的耳中。他布滿老繭的手掌穩了穩韁繩,微一振腕。老馬甩了甩頭,噴出溫熱的氣息,邁出了沉穩的步子。

“吱呀——吱呀——”,車輪碾過濕潤泥土的聲音,沉穩而恒久,如同大地深厚的心跳,穿透越來越明亮的晨曦薄霧,堅定地駛向那座在地平線上逐漸清晰、輪廓巍峨的城池。

車內,徐雲瀚的肩頭再次承托起那份帶著淚痕的、微沉的重量。他微側過頭,金色的晨光從竹簾縫隙流淌進來,勾勒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頜,也照亮了雲兒沉睡中猶帶淚痕、卻格外平和的眉眼。那凝固的淚痕,如同乾涸的銀色河流印記。一種複雜到難以名狀的情緒——錐心的疼惜、磐石般的守護、如山重諾的鄭重,以及深植於骨血、唯有彼此才懂得的共命之感——在他胸中激蕩沉澱,最終化為眼底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如深潭般的靜默溫柔。他再次抬手,指尖帶著最微小的氣流拂過般的輕柔,小心翼翼地抹去她臉上殘餘的點點濕潤。

許久,一聲低沉至極、仿佛裹挾了所有重量與柔情的歎息,自徐安唇邊悄然逸出,無聲地融入這被晨光、淚水與誓言浸透的狹小空間:

“……還是這麼離不開哥哥啊……傻丫頭……”

馬車依舊前行。碾碎草葉上的朝露,駛向那座在萬丈晨光中等待離彆的雄城。那鋪天蓋地的光,仿佛也感知到了這方寸之地裡流淌的、幾乎凝成實體的守護之鏈,變得無限柔和溫軟,如同天垂的素紗,無聲地、纏綿地籠罩著這一雙身影,和那終將分岔卻又命脈永係的前路。光與影在他們身上交織,在行進的車廂裡,繪就了一幅關於血脈牽絆的、永恒沉靜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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