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洋房彆墅裡,老威廉的嘴唇劇烈顫抖,金絲眼鏡歪斜地掛在鼻尖。
他肥胖的身軀像被抽空了骨頭,順著樓梯扶手緩緩滑坐在地上。睡袍腰帶完全散開,露出裡麵被冷汗浸透的絲綢襯衣。
"上帝啊"
他喃喃道,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鏡片後的灰藍色眼珠瘋狂震顫,視線在血泊中的情婦和兒子之間來回遊移。
他看見情婦兩條腿扭曲成詭異的角度,昂貴的真絲睡裙已經變成血衣;看見兒子被掐得發紫的小臉,藍眼睛裡倒映著自己狼狽的倒影。
一滴渾濁的淚水順著肥厚的臉頰滾落。這位曾經高傲的海軍少校,此刻手指深深插進自己稀疏的金發裡。他聞到了血腥味混著失禁的尿騷味……不知是來自情婦還是自己。
啪的一聲。
他手裡的槍掉在了地上。
他緩緩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我……我配合"
他喉嚨裡擠出破碎的音節,染著酒糟鼻的胖臉抽搐著!
"但求你們……放了我的孩子……"
林彥的槍口紋絲不動,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軍裝袖口的銅紐扣映著不遠處的血泊,像幾顆猩紅的眼睛。
"你沒有談判的資格。"
這一刻,林彥吐出的每個字,都像鐵釘敲進棺材!
“我知道,那六艘渡船上裝的,鋼材,鎢礦,還有銻礦……這些礦產,都是重要的軍工材料。尤其是鎢礦和銻礦,沒鎢就造不出堅硬的炮彈穿甲頭;沒銻,武器合金也沒法耐用。”
“你之所以會在大夏開辦船塢廠,為的就是方便,把這些礦產運回日耳曼……”
“你們日耳曼的鎢礦,有五成是來自大夏;而銻礦對大夏的依賴程度更是驚人,接近百分之九十都是靠大夏進口!這兩種礦產簡直就是你們日耳曼軍工的命根子。”
“所以你的身份很特殊。”
“從你的船塢廠開出去的輪渡,具備最齊全的手續,最高級的權限,哪怕是現在這種局勢……因為“同盟關係”,鬼子的軍艦,也不會攔截從你的船塢開出去的輪渡!”
“必要情況下,你一個電話,甚至可以讓鬼子的軍艦,為你的輪渡護航!”
林彥的聲音一頓,他咧嘴一笑。
“所以我的要求很簡單!”
“把你輪渡上裝的那些鋼材,鎢礦,還有銻礦都給我扔了,六艘輪渡在明早之前全部清空,六艘輪渡的行船手續,給我備齊……”
“有一艘輪渡,沒有按照我的要求布置好,我就挖掉你兒子的一隻眼睛,兩艘輪渡沒布置好,我就挖他兩隻眼睛……超過三艘輪渡沒有布置好,你等著給你兒子還有情婦收屍吧!”
老威廉,渾身戰栗。
他驚恐的看著那個一頭黑發的青年,他不自覺的低聲喃喃。
“惡魔!!!”
林彥聞言嗤笑一聲。
“惡魔?”
“如果當惡魔能夠救金陵的話,我可太願意了。”
老威廉呼吸急促。他表情陰翳的看著林彥。
“那六艘輪渡,有兩艘損壞,目前還不能出海……”
林彥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腕的腕表。
“那就叫船工修!”
“你的船塢廠的高級船工,原來有四個,淞滬打起來後,跑了三個,還剩下一個,馬世元,他因為想在你的輪渡上塞人,被工頭發現,打了個半死,現在還被關在你船塢的地下室!”
“知道該怎麼做吧?老威廉!”
“你需要馬世元……你得求他幫你修船!”
“知道缺了兩艘船的代價是什麼嗎?”
“你兒子,會丟兩顆眼珠子。”
“你的時間,剩餘不到二十四小時了。”
林彥放下手腕,吐出一口濁氣。他對著李滿倉比了個手勢。指了指不遠處癱倒在地上的老威廉的情婦。
李滿倉立刻會意,他開始指揮手下的士兵,用波斯地毯,把那個女人給包起來……這個情婦也是他們重要的人質。
林彥則盯著老威廉。
“你的情婦和兒子,我們暫時帶走了。”
“我還需要你給日耳曼的領事館打一個電話,解釋一下你彆墅裡的槍聲……我不希望今天的事情,影響日耳曼對大夏的態度……你們日耳曼,還是有好人的……不過你不算好人,所以你罪有應得……”
老威廉,沉默不語。
而此時,原本癱倒在血泊裡的情婦,已經被士兵們,用波斯地毯打包成了粽子。
那個洋人男孩兒也被捂住口鼻,被憲兵帶出了洋房。
林彥走到洋房的大門口,腳步又頓了一下。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你賬本上,克扣的那些大夏勞工的工錢,已經死去的童工撫恤金,給老子補齊,不要大洋,大洋在這個時候沒有用,換成糧食,通知還留在金陵的勞工過來取……"
老威廉沒有應聲。
林彥則忽然拔高了音量。
“聽懂,還是聽不懂?”
老威廉打了個冷顫,他連忙點頭。
“懂了……聽懂了!”
林彥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走出了洋房。
一直等在洋房外的玉墨,表情詭異的看著他。
“你還真下得去手啊!”
林彥回頭瞥了一眼玉墨。
“你用剪刀紮死那個老鴇的時候,下手比我利落!”
玉墨笑了笑。
“那個老鴇該死!”
林彥點了點頭。
“這幫洋人也該死!我要洋人死——在這個年代,侵略我國家的洋人,都該死!”
玉墨深深地看了林彥一眼,那雙好看的眼瞳,在此時的正午的太陽下熠熠生輝。
“輪渡算是安排完了……那麼接下來,你打算安排誰上船!”
林彥咧嘴一笑,露出八顆牙齒。
“這個問題,問得好!”
“我之前就思考過!”
“就近原則!”
“先安排金陵女子學堂的女學生如何?”
“鬼子要是進了城,聽見“女學生”三個字,眼睛會冒綠光……她們年紀還小,有學問……最重要的一點是,金陵女子學堂,距離立威廉船塢很近,方便轉移!其他人,則以立威廉船塢為圓心,向外擴散!隻要願意走的百姓,都爭取給他們安排上船,這需要大批人去動員!”
“我們的人夠嗎?”
玉墨此時忽然抬起頭。
“夠!”
“肯定夠!!!”
“除了玩家組成的抗聯成員外。”
“我的姊妹們,也可以幫忙。”
“她們現在也在金陵女子學堂……金陵女子學堂的西爾維婭修女,收留了我們!洋人也有好人啊!”
林彥表情詭異的挑了挑眉。
“你的姊妹……是說那些娼妓?”
玉墨眉頭一皺!
“娼妓……若是她們都是自己願意當娼妓的也就罷了……但是在這個年代的那些秦淮女人,哪一個不是被時代家人逼迫,逼良為娼!在我眼裡,他們不是娼妓,她們隻是一個個命苦的女人罷了。”
林彥一愣。
他想起自己之前碰到的豆蔻,想起豆蔻笑起來時,那張純潔的臉,像路邊的小雛菊一樣……他沒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隨後他倆並排而走,向西南方走去……李滿倉則帶著兩個人質,重新折返向玄武門。
下午一點左右……
陽光下的為金陵女子學堂卻像是蒙著一層灰色。
林彥站在鑄鐵大門前,仰頭望著哥特式尖頂上矗立的十字架。那鐵鑄的耶穌像在暮色中低垂著頭,仿佛在為這片土地默哀。
金陵女子學堂,是由,美莉卡的北浸禮會和基督會,聯合資助建造,所以學校內,有很多類似教堂的建築……
玉墨越過林彥,染著蔻丹的手指叩響包銅門環,驚飛了簷角幾隻灰鴿
咚、咚、咚……
鐵門上的小窗"吱呀"打開,露出一雙湛藍如海的眼睛!
玉墨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
“西爾維婭修女。”
鐵窗後的修女點了點頭,她亞麻色的鬢發從白色頭巾裡漏出幾綹,鼻梁上還沾著麵粉。
"主啊!"
修女的中文帶著柔軟的異國腔調,她的神色,在看清玉墨後,緊繃的肩膀明顯放鬆下來!
"玉墨小姐,您終於"
話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越過玉墨,落在林彥染血的軍裝上。修女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玉墨的聲音低啞。
“西爾維婭修女,這是我的朋友!他有重要的事情,找校長!”
那名修女,猶豫了半晌,隨後還是拉開了沉重的鐵門!
林彥跟著踏入的瞬間,紫藤花香混著鋼琴聲撲麵而來。前庭的鵝卵石小徑兩側,晚開的山茶花在風中簌簌發抖。遠處傳來女孩子們歌聲,像夜鶯一樣。
修女走在前麵,黑色的長袍掃過地上零落的花瓣。她走路時腰間的鑰匙串叮當作響,銀質十字架在夕陽下晃出細碎光斑。
“她們在禮拜堂唱禮拜歌……不過現在烽火狼煙……孩子們,最近這些天已經很少唱禮拜歌了,他們想唱什麼,就唱什麼……"
林彥此時卻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腳步。
他望著遠處一座紅磚搭建的小教堂。彩繪玻璃窗將暮光濾成瑰麗的色塊,瑪利亞像的衣褶裡棲著幾隻麻雀。
歌聲就是從教堂裡傳來。
傳出來的歌聲,不知怎地,卻讓林彥覺得鼻頭發酸……
“光陰似流水,不一會。”
“課畢放學歸,我們仔細想一會,今天功課明白未!”
“老師講的話,可曾有違背!”
“父母望兒歸。”
“我們一路莫徘徊!”
“將來治國平天下,全靠吾輩!”
“大家努力呀!同學們,明天再會!”
“將來治國平天下,全靠吾輩……”
……
林彥不自覺的跟著哼唱。
“將來治國平天下,全靠吾輩……”
他抬起頭,望著前方的西爾維婭修女,聲音嘶啞。
“金陵女子學堂內,還有多少女學生?”
西爾維婭的腳步猛地一頓,她回過頭,警惕的盯著林彥!
而林彥,正直視著西爾維婭修女湛藍的眼瞳。
“我想把這些女學生,都帶走!帶出金陵城……不久後的金陵城,將淪為人間煉獄……必須把這些女學生,都送走,送出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