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西爾維婭修女的手指猛地攥緊了胸前的十字架,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的藍眼睛驟然收縮,像受驚的貓科動物般繃緊身體後退半步,黑色長袍掃落了一地山茶花瓣。
"你到底是誰?"
她的聲音陡然尖銳,帶著美式口音的中文像冰錐刺破空氣!
"我不相信你們這些穿軍裝的!”
“你們的手裡沾滿了鮮血,你休想讓我把這些學生,交到你的手裡。”
林彥看見她白色頭巾下的亞麻色發絲微微顫動,鼻梁上的麵粉在陽光下顯出詭異的慘白。遠處教堂的歌聲不知何時停了,隻剩下管風琴的餘音在紫藤花架下幽幽回蕩。
林彥幽幽的歎了口氣。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
“外麵戰火連天,把這些女學生放出去,你不放心。”
“你覺得隻有這裡,才能庇護那些學生。”
林彥忽然邁步,向著西爾維婭修女靠近,他的身上散出濃鬱的血腥味,整個人如同一頭嗜血的猛虎。
“但我告訴你!”
“你錯了!”
“你對那些侵略者的殘暴一無所知。”
“給你一條活魚,你敢不敢把魚眼睛給直接挖出來!鬼子敢這麼對我們大夏人!”
“給你一隻活雞,你敢不敢直接扔到開水裡?鬼子敢這麼對大夏的孩子!”
“給你一隻小狗,你敢不敢在他活著的時候,給它開膛破肚,內臟一個一個取出來,鬼子敢這麼對我的同胞。”
“給你一隻懷孕的小母貓,你敢不敢直接把小貓肚子破開把貓寶寶拿出來扔在地上。或者吊起來,鬼子敢這樣對大夏的孕婦!”
“給你一頭羊,你敢不敢把羊捆著,拿刀對著羊身上的要害不停的捅,鬼子的士兵,就是這麼拿我的同胞訓練刺刀的!”
西爾維婭修女猛地後退兩步,黑色長袍被山茶花枝勾住,"刺啦"撕開一道口子。
她瘋狂搖著頭,亞麻色的發絲從頭巾裡散落,在陽光下像破碎的金線。
"不可能!"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哭腔!
"邪倭台用飛機投遞的的傳單上明明寫了!"
她從袍子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倭文和漢文並列印刷的油墨在陽光下反光!
"他們說了,進城後,會將刀劍入鞘,會伸出仁愛之手檢查和治愈病人,會為饑餓者送上食物,會為生病者提供醫療服務……他們還蓋了司令部的印章!"
林彥死死地盯著那張傳單,他的呼吸開始加重,他大口大口的喘息,隨後不屑的嗤笑一聲……
他一把奪過傳單,軍裝袖口的血跡蹭在紙上,正好蓋住了那個鮮紅的印章。
隨後他忽然抬手指著遠處,毗鄰金陵女子學堂的鐘樓!
“你信鬼子的屁話,還是信我是秦始皇!?”
“我有好幾個弟兄,都是從淞滬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他們跟我描繪淞滬戰場的時候提到過……”
“三個月前,淞滬的各大街道,也飄滿了這種保證書。但結果呢!”
“淞滬,還不是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我同胞的屍體,是我同胞被砍下的頭顱,是失去爹娘,在廢墟裡嚎啕大哭,最後自己也難逃一死的孩童!”
“哦,對了,淞滬也有個女子學堂,隻是規模很小,遠不及金陵女子學堂的體量!”
“我的戰友說,在鬼子打進淞滬後,他們曾撤退到那個女子學堂,結果發現,那學堂,早已成為一片廢墟,他們在廢墟裡找到七十二具女子的屍體——那些屍體生前,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衣不蔽體……”
“你知道那些鬼子,對他們都做了些什麼嗎?”
林彥靠近西爾維婭修女的旁邊,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修女的瞳孔猛地收縮如針。
她往後退了幾步。隨後突然劇烈乾嘔起來,手指死死抓住紫藤花架。她的袖口,滑出一副眼鏡,眼鏡落到地上,鏡片在鵝卵石上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林彥低著頭,注視著眼前的西爾維婭修女。
“這隻是那些鬼子,在淞滬所做的冰山一角。”
"你聞過燒焦的人肉味嗎?"
林彥逼近一步,靴底碾碎那副眼鏡!
"就像烤過頭的豬肉,混著頭發燃燒的臭氣。在辛羅店,鬼子把三百多個村民鎖在穀倉裡點火……"
而就在這時,那名修女忽然尖叫。
"彆說了!"
她佩戴的十字架項鏈在劇烈起伏的胸前晃動,湛藍的眼睛布滿血絲,像是透過林彥看到了什麼可怖的景象。
"od(上帝啊)……"
她突然用英語喃喃自語!
"i saw these reorts the newsaers uth caro but the next day, they ublished new news that said they were all ruors!(我在南卡羅來納的報紙上看到過這些報道……但是第二天,他們刊登的新的新聞,就說這些都是謠言)!"
“lease d bless these students。(上帝啊求保佑這些學生。)”
林彥此時則在在此逼近修女。
“上帝不會拯救金陵。”
“上帝?上帝他有幾個師啊?”
“上帝能扛得住鬼子的飛機大炮嗎?上帝能把這裡的女學生都送出去嗎?”
林彥的聲音比教堂彩窗投下的陰影更冷!
“但渡船可以。”
“我手裡有六艘輪渡。”
“少說也能運一萬人……”
“現在,金陵女子學堂的這些女學生,能不能活命,全看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一陣穿堂風掠過,將修女腰間的鑰匙串吹得叮當作響。她嘴唇顫抖!
“這所高校的校長,吳宜芳女士,已經帶著一部分師生,在十天前,遷移去了“漢浦”,現在學校的管事人,是魏思琳修女!”
“這件事,我需要去和魏思琳修女商議,你等我十分鐘!”
林彥沒有開口,隻是淡漠的點了點頭。
西爾維婭修女,則像一隻受驚的鹿,轉身就往住宿樓的方向狂奔。
她的黑色長袍在風中翻飛,露出裡麵沾滿麵粉的白色襯裙。腰間的鑰匙串叮當作響,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道銀色的弧光。她跑得太急,一隻皮鞋陷進鵝卵石縫隙裡,卻連頭都不敢回,就這麼赤著一隻腳繼續往前衝。
林彥眯起眼睛,看著那道倉皇的背影消失在紫藤花架儘頭。他的軍裝領口被風吹得微微顫動,露出肩膀處的紗布。陽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卻照不進那雙幽深的眼睛。
而就在這時,一個低啞的女聲響起。
"你嚇到她了。"
玉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林彥身旁,逆光中的剪影美得驚心動魄。陽光穿透她耳畔那支翡翠發簪,在臉頰上投下粼粼的碧色光紋。開衩的旗袍下擺被風輕輕掀起,露出象牙般細膩的小腿!
她指尖夾著一支點燃的香煙,青煙嫋嫋上升,與教堂尖頂上的十字架重疊在一起。
林彥看了玉墨一眼,伸出手一攤。
“給我來一支!”
玉墨聳了聳肩。
“沒了,最後一支!”
“民國時期的煙,比我想象得好抽。”
林彥收回手掌,低頭,用軍靴踢著地上的鵝卵石。
玉墨則眯縫起雙眼,聲音嘶啞。
“六艘輪渡開走後,還需要轉移多少金陵百姓?”
林彥幽幽吐出一口濁氣。
“沒了……”
玉墨一下子瞪大了雙眼。
“沒了?”
“你不是說要轉移三十萬人?”
林彥苦澀的笑了一下。
“三十萬人?”
“在鬼子圍城的情況下,把三十萬人都轉移走,你是覺得鬼子是瞎子,還是覺得我是神仙?”
“金陵城被楚江包裹著,三麵環江。鬼子攻城之前就已經三麵圍城了,隻留下北麵沒有圍住。而北麵正是水闊、浪急、風高的楚江水道,沒有船,你是遊不過去,也飛不過去。”
“船呢,本身就不夠。為了表示抗戰的決心,也為了避免被鬼子繳獲使用,金陵守軍指揮部,直接把大部分船隻炸沉了。隻留下少量船隻供金陵守軍的指揮部的那些狗官撤退。”
“當時,百姓也可以試圖借助竹筏或其他小船渡河,但這成功率太低了。”
“玄武湖的那些渡船,加上立威廉船塢廠的這些大型輪渡,就是金陵城內,目前可以找到的,所有有效渡船!”
“金陵城內,可能還有一些小型船隻,但沒有征用的必要……那些船隻加在一起,不一定能運送得了一千人。”
“我粗略的計算過……玄武湖的渡船,來回折返,再加上立威廉船塢廠,我們能啟用的六艘輪渡……在金陵失守前,大概能運送至少五萬同胞,運氣好的話,可以增加到八萬人左右。”
玉墨在一旁陳默不語,隻是狠狠抽了一口香煙。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起來。玉墨抬手遮在眉骨處,翡翠鐲子順著纖細的手腕滑到手肘。她鬢邊的一縷碎發被汗水黏在頸側,像一筆淡墨勾勒出的工筆畫。遠處鐘樓的陰影正好落在兩人之間,將他們的身影分割成光與暗的兩個世界。
林彥則在短暫的沉默後,繼續開口。
“金陵城內,所有想要跑,但沒能跑出城外的老百姓。大概也就是五六萬人……”
“在這個平行世界的曆史上,被屠殺的三十萬人裡,還包括八萬多的守軍……他們被自己部隊的長官拋棄,又被鬼子哄騙,放起了武器投降,最後全都死在了鬼子的手中,窩囊的死去。”
“所以拋去可以被送出金陵城的老百姓和本可以,不必如此窩囊死去的守軍外……在既定的曆史裡,會被無辜屠戮的老百姓,還有十五萬人!”
“他們因為各種原因,滯留在金陵城。”
“就算把出城的機會,擺在他們眼前,他們也會猶猶豫豫。”
林彥盯著玉墨手裡掐著的那支香煙,聲音越發嘶啞。
“在淞滬會戰爆發的時候,金陵就已經遭受到了空襲,戰爭的威脅下,金陵城裡,有錢有能力都跑了,沒跑的老百姓,很多都覺得戰爭隻是暫時的,相信大夏的軍隊能頂住。”
“淞滬戰爭結束後,潰兵夾雜著難民湧進城裡,金陵城的氣氛才開始緊張了,前些天,城裡就已經開始能聽到隆隆炮聲。”
“這時候城裡能走的,有行動能力的基本都躲到鄉下去了,剩下的除了老弱病殘孕,就是有產業舍不得走的小老板。”
玉墨的聲音忽然撕裂。
“那就去勸啊!一個一個勸!”
“你不是說你在這個世界裡輪回了三十六次嗎?”
“那你應該知道,這座城裡的那些“人”,不是普通的“nc”,他們有自己的意識,情感,甚至過往……他們就是活生生的,我的同胞!”
“是你說的,要把這裡的三十萬人都帶走,是你說的,要拯救金陵……是因為你承諾的這些,這麼多玩家,才一門心思的跟著你乾!”
“在他們眼裡,你就是大神!”
“是唯一一個,在這令人絕望的世界裡,指出一條出路的人!”
“結果你現在跟我說,能運出城的隻有七八萬,還有十萬人是軍人,他們不用運,到時候,等金陵城豎壁清野後,他們直接作為和鬼子血戰到底的死士,那剩下的十來萬人呢?剩下的十來萬同胞,不管了嗎?”
這一刻的玉墨眼中似要噴火,整個人如同一頭暴怒的母豹子。
林彥抬起眼皮,聲音喑啞。
“那你告訴我,剩下的那十多萬百姓怎麼辦?”
“他們一群老弱病殘……一個個普通的老百姓拋棄自己的工作、房產、家當,帶著僅有的現金和細軟,背井離鄉,就算逃出了金陵,去哪裡生活?”
“這一路上的土匪、強盜怎麼對付?”
“跟你一樣的難民,比你強壯一點,會不會搶你的東西?”
“逃到了安全的地方,住哪?吃啥?怎麼賺錢?很多富人在逃難的過程中都失去了很多產業。中產逃到西南的,更是窮困潦倒。至於說窮人,死在路上的叫做“路倒”。一路逃一路死!”
“送走的那五萬人,他們想要出城,是因為他們有信心,出了金陵城,也能活!”
“剩下的那十五萬人,不想逃,是因為他們自己也知道逃出金陵城,未必就比留在金陵好!對於窮人、老人、婦女、兒童來說,逃跑真的有更大的生存機會嗎?未必。留在家裡,在他們自己個的眼裡,至少有地方住,有地方躲,有東西吃,還有自己的地。對於走不動的人來說,留下來可能生存希望還大一些。”
“你既然真的把他們當同胞,那你真的把他們當“人”來考慮過嗎?真的想要他們活命嗎?還是說,你隻是覺得,把所有人送出金陵,就算完成了你的“任務”?”
玉墨身體一僵。
她一時語塞,錯愕的望著林彥。
而與此同時,林彥嘶啞的聲音,幽幽傳出。
“還有……我有說過,不管這剩下的十來萬同胞嗎?”
“他們自己不願出城,我們也沒時間去一個個的勸!”
“所以能保存他們性命的辦法隻有一個……擴大安全區的範圍,把原來既定的隻能容納二十萬金陵百姓的安全區,擴大到至少可以容納三十五萬人左右!確定,剩餘的金陵百姓,都可以轉移到安全區。”
“而要做到這一點,我們需要……洋人!”
“雖然我之前說過,剝削壓迫我同胞的洋人,都該死,但總歸有些洋人,也是好人呐……”
“既定的曆史裡,安全區本來也是洋人申請設立,在不到四平方公裡的土地內,建立了二十五處難民收容所,但這遠遠不夠,需要把安全區的範圍,擴增到八平方公裡,設置至少五十處難民收容所!這需要和洋人協商。”
“當然,就算擴增了安全區還是不夠……”
“因為不保證那些鬼子,真的會不侵入安全區……所以金陵城的守軍,絕對不能退!要退的話,也隻能退出一部分……剩下的,豎壁清野,和敵軍,進行巷戰,刺刀見紅!”
“想要達成這個目的,則需要控製金陵守軍的指揮部……好消息是,指揮部的那些原本打算,等金陵淪陷後,就逃之夭夭的高官……現在……一個都跑不了了。”
林彥的聲音一頓,他咧嘴一笑,那笑容竟然有些猙獰。
“他們準備逃生的船……現在都落在我手裡,用來運送難民!”
“和陣地共存亡,不再是一個口號!”
“他們除了決一死戰!彆無選擇!”
玉墨倒吸一口氣。
“你廢了那麼大力氣,占領玄武門,為的就是這個!”
林彥嘿嘿乾笑兩聲。隨後他的神色漸漸陰翳。
“當然就是為了這個!”
“不過指揮部的那些高官,貪生怕死之徒太多!”
“就算斷了他們的生路,想要他們配合我們,也很困難,所以……必要時,必須殺掉幾個狗官祭旗……並且……武裝奪取指揮部的控製權!老話說的好,槍杆子裡出正權!”
“所有抗聯的弟兄們,尤其是在軍隊的弟兄們,記住,一定要活下來!不能死……不能再像之前一樣白白丟了性命,後麵的奪權,需要你們!”
“隻要金陵的守軍不投降,就算金陵淪陷,進城的鬼子,也自顧不暇,沒空騷擾安全區!”
“金陵城的每一條街道,都有可能變成他們的黃泉路……我要那群鬼子,如履薄冰,步步黃泉……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地火已燃,民族戰爭,誓死不退矣……同誌們……之前沒有機會,但現在,報國雪恥的機會,就在我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