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嫵猛然睜開眼睛，消毒水的氣味衝入鼻腔。白色的天花板，滴答作響的監測儀器——她在醫院。
“醒了？“慕衍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薑嫵轉頭，看到他正坐在病床邊翻閱文件，金絲眼鏡後的雙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窗外已是黎明時分，晨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
“蘇婉清“薑嫵掙紮著要起身，卻被手臂上傳來的劇痛逼得倒抽一口冷氣。
“彆動。“慕衍按住她的肩膀，“傷口剛縫合。“他的目光落在她被繃帶包裹的上臂，眼神陰沉，“那把刀上塗了延緩傷口愈合的化合物。“
薑嫵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禮服已被換成舒適的棉質病號服，頭發也鬆散地披在肩上。“我昏迷了多久？蘇婉清找到了嗎？宴會廳的炸彈“
“十二小時。“慕衍摘下眼鏡，疲憊地捏了捏鼻梁，“炸彈是假的，隻是調虎離山。蘇婉清被綁架了，但凶手留下了線索。“
他遞過一部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一張照片：宴會廳洗手間的鏡子上，用口紅寫著“第七幕，終場彩排“幾個字，下方畫著一個扭曲的笑臉。
“第七起“薑嫵喃喃道，“但算上之前的三個謀殺案、三個意外死亡，再加上蘇婉清，應該是第七個受害者才對“
“除非凶手不把之前的意外算在內。“慕衍的聲音冷得像冰，“李娜死了。“
薑嫵猛地抬頭：“什麼？“
“就在兩小時前，她的屍體在藝術學校舊址被發現。“慕衍調出另一張照片，“手法類似前三起謀殺，但更精致。“
照片上的李娜被擺成跪地懺悔的姿勢，全身塗滿油彩，麵部妝容比前幾個受害者更加誇張精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嘴角被縫成一個永恒的微笑，與林月死前最後一張照片上的表情一模一樣。
“這不是簡單的複仇“薑嫵放大照片細節，“凶手在創作一件藝術品，每個受害者都是作品的一部分。“
慕衍沉默片刻，突然問道：“晚宴上你為什麼懷疑李娜？“
薑嫵回憶道：“她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內側有機關，而且“她停頓了一下，“我注意到她手腕內側有一點紅色顏料，是那種特殊的光澤度——和第一位死者臉上的油彩完全一致，那是藝術家專用的一種稀有顏料。“
慕衍眼中閃過一絲讚賞：“觀察力不錯。但李娜不可能是凶手，她昨晚一直被警方監視。“
“什麼？“
“陳警官沒告訴你？“慕衍冷笑，“李娜是他們重點監控對象，涉嫌多起藝術品走私。警方認為連環殺人案可能與她經手的某些黑市藝術品有關。“
薑嫵皺眉。係統提供的資料裡完全沒有這部分信息。“所以陳警官一直在調查李娜那蘇婉清呢？有線索嗎？“
慕衍站起身，走到窗前：“我的人正在排查藝術學校周邊。但時間不多了——根據前幾起案件，凶手通常在綁架後48小時內完成作品。“
陽光完全照進房間，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薑嫵注意到他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和精致的腕表——一副徹夜未眠的樣子。
“為什麼親自守著我？“薑嫵突然問，“慕總應該有很多手下可以做這件事。“
慕衍轉過身，逆光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因為香檳裡的毒是衝你來的。“
薑嫵心頭一震：“什麼？“
“化驗結果顯示，那杯香檳中的劑量足以在十秒內殺死一頭大象。“慕衍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但蘇婉清對堅果嚴重過敏，沾到一點就會全身起疹——這是公開信息。任何一個想殺她的人都會選擇過敏原，而不是。“
薑嫵的大腦飛速運轉：“所以下毒者不知道蘇婉清的過敏史這意味著“
“凶手不是當年藝術學校的人。“慕衍走近病床，“或者說，不是親近到知道這些細節的人。“
“但林小曉“薑嫵剛開口就被慕衍打斷。
“林小曉知道。她和林月形影不離，經常來宿舍找我們，對蘇婉清的過敏一清二楚。“
薑嫵陷入沉思。如果凶手不是林小曉，又會是誰？為什麼要模仿林月的悲劇？為什麼要針對她這個“局外人“？
“我需要去案發現場。“她突然說，一把扯掉手臂上的輸液針。
慕衍挑眉：“醫生說你至少需要觀察24小時。“
“蘇婉清沒那個時間。“薑嫵已經下床，忍著眩暈感抓起慕衍的外套披上，“帶我去藝術學校，現在。“
慕衍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笑了：“有時候我真好奇，薑小姐這種不要命的勇氣是從哪來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管藥膏，“至少先換藥，否則傷口會裂開。“
薑嫵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回床邊，慢慢解開繃帶。一道長約十厘米的刀傷猙獰地橫貫她白皙的上臂，周圍皮膚因毒素而呈現不健康的紫紅色。
慕衍的眼神在看到傷口時驟然變冷。他擰開藥膏，動作卻出奇地輕柔，修長的手指小心地將清涼的藥膏塗抹在傷口周圍。
“這藥是我公司的實驗室特製的，能中和大部分延緩愈合的毒素。“他低聲說，呼吸拂過薑嫵的皮膚，“會有點疼。“
藥膏接觸傷口的瞬間，薑嫵咬住下唇忍住了一聲痛呼。慕衍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更加輕柔地繼續塗抹。
“疼嗎？“他問，聲音異常低沉。
薑嫵勉強一笑：“比被刀劃傷時好多了。“
慕衍突然俯身，嘴唇幾乎貼上她的耳朵：“知道嗎，薑嫵？“他的氣息灼熱，“看到你受傷，我應該感到憤怒。但奇怪的是“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傷口邊緣，“我更想看你為我而痛。“
薑嫵的心跳陡然加速，係統的警報聲在腦海中炸響：
【警告！檢測到宿主情感參數劇烈波動！與反派肢體接觸已超過安全閾值！立即終止——】
她猛地推開慕衍，卻因用力過猛而失去平衡，向後倒去。慕衍迅速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拉回。一瞬間，兩人近得能數清對方的睫毛。
薑嫵清晰地看到慕衍的瞳孔在陽光下呈現出罕見的琥珀色，中央有一點暗紅，如同即將熄滅的炭火。他的心跳通過相貼的胸膛傳來，快得反常。
“係統，“薑嫵在心中問道，“慕衍現在的黑化值是多少？“
【掃描中黑化值89，較昨日下降6。但情感波動指數達到危險水平！建議立即保持距離！】
慕衍先一步鬆開手，恢複了那副冷靜自持的模樣：“穿好衣服，車在樓下等。“他轉身走向門口，“五分鐘。“
當房門關上後，薑嫵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迅速換上慕衍準備的便裝——黑色高領毛衣和修身長褲，意外地合身。
“他連我的尺碼都知道“薑嫵喃喃自語，一種被看透的不安感爬上脊背。
五分鐘後，她坐進了慕衍的黑色奔馳。車內彌漫著淡淡的雪鬆香氣，座椅加熱驅散了清晨的寒意。慕衍親自駕駛，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
“先說說你的發現。“他駛出醫院停車場，“關於凶手。“
薑嫵整理思緒：“首先，凶手有專業藝術背景，熟悉那種特殊顏料的使用；其次，ta了解林月死亡的細節，但可能與當年的藝術班沒有太密切的聯係；第三“她猶豫了一下，“ta在模仿林月的死亡，但加入了自己的藝術創作，這說明“
“說明凶手不是簡單地複仇，而是在完成某種作品。“慕衍接上她的話，“就像林月最後一幅未完成的畫。“
薑嫵驚訝地看著他：“你也這麼想？“
慕衍的側臉在晨光中格外清晰：“林月死前一周，她在畫一幅大型群像，名為《微笑的麵具》。畫的是班上同學，但每個人的表情都是誇張的笑臉。“他的指節泛白，“那五個畜生發現後，每天都會去破壞那幅畫最後一天，他們把畫徹底毀了，還在畫布上寫下看看誰笑到最後。“
薑嫵心頭一震：“所以凶手是在完成那幅畫？用真人作為畫布？“
慕衍沒有回答，但緊繃的下頜線說明了一切。
藝術學校舊址比昨晚更加陰森。警方封鎖線將天台區域圍得水泄不通，但慕衍帶著薑嫵從一條隱蔽的後門進入。李娜的屍體已經被移走，但現場還保留著標記和血跡。
薑嫵仔細檢查每一個細節：地麵上用粉筆畫出的輪廓，牆上的噴濺痕跡，甚至窗台上的灰塵。“凶手很熟悉這裡看，血跡分布顯示李娜是麵對窗戶被殺的，但天台入口在相反方向。凶手知道這個時間這裡沒人，可以慢慢創作。“
慕衍站在天台邊緣——正是當年林月跳下的位置，眼神陰鬱：“法醫估算死亡時間是淩晨三點到四點。但宴會結束是午夜，蘇婉清被綁走是在十一點左右。“
“也就是說，凶手有同夥。“薑嫵推斷，“一個人負責綁架蘇婉清，另一個負責殺害李娜。“她突然注意到牆角有一點閃光，“那是什麼？“
慕衍彎腰撿起一個小物件：“耳環。不是李娜的，她昨晚戴的是紅寶石那對。“
薑嫵接過耳環——一個簡單的銀質小環，內側刻著“yc“兩個字母。“yc等等，這不是“
“雲裳畫廊的縮寫。“慕衍眯起眼睛，“蘇婉清的簽約畫廊。“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轉身衝向樓梯。雲裳畫廊就在藝術區，距離學校舊址隻有十分鐘車程。
畫廊還沒開門營業，但後門的鎖已經被破壞。慕衍示意薑嫵退後，自己先一步進入。昏暗的走廊儘頭有微弱的燈光和音樂聲？
薑嫵辨認出那是一首老式華爾茲，音質沙啞，像是從古董留聲機裡發出的。她和慕衍悄無聲息地靠近聲源——最裡麵的儲藏室。
透過門縫，薑嫵看到了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蘇婉清被綁在一把椅子上，麵色慘白但似乎沒有受傷。一個身影背對著門，正在一麵大鏡子前為為另一個蘇婉清化妝？
“什麼鬼“薑嫵無聲地呢喃。
慕衍的手搭上她的肩膀，示意她仔細觀察。薑嫵這才發現，第二個“蘇婉清“其實是一個精心製作的蠟像，穿著與真人一模一樣的衣服，發型也完全相同。那個神秘人正在為蠟像畫上誇張的舞台妝，與李娜屍體上的如出一轍。
當那人轉身去拿顏料時，薑嫵終於看清了她的臉——一張平凡的中年女性麵孔，右頰有一道長長的疤痕。
“認識嗎？“薑嫵用口型問慕衍。
慕衍搖頭，眼神困惑。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雖然立刻被按掉，但微小的聲音已經驚動了室內的人。
神秘女人猛地抬頭，直接看向他們的藏身之處。薑嫵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一隻湛藍，一隻深棕，異色瞳孔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妖異。
“林衍哥哥，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來？“女人的聲音沙啞如摩擦的砂紙，“我等你二十年了。“
慕衍渾身一震，推門而入：“你是誰？“
女人笑了，那個笑容扭曲得不像人類：“你忘了嗎？小時候你總叫我小影子，因為我和林月姐姐形影不離。“她撫摸著自己臉上的疤痕，“這個，是你送給我的十歲生日禮物——你說我和姐姐長得太像了，要有個標記才能分清。“
慕衍的臉色瞬間慘白：“不可能林小曉在精神病院，我昨天才見過她！“
女人——自稱林小曉的女人——咯咯笑起來：“那是我親愛的替身。可憐的安娜，自從在藝術學校當清潔工時偶然發現我的秘密，就自願成為我的代言人。“她的手指滑過蠟像的臉頰，“就像這些美麗的作品一樣，安娜完美地扮演了我，不是嗎？“
薑嫵慢慢移到蘇婉清旁邊，檢查她的狀況。還好，隻是被注射了鎮靜劑，沒有生命危險。
“為什麼做這些？“慕衍的聲音充滿痛苦，“林月不會想要這樣的複仇！“
林小曉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複仇？不，這是藝術！姐姐最後一幅畫被毀了，我在幫她完成！“她狂熱地指向牆上一係列照片——六個受害者的死亡現場照，每個都被精心擺成不同的姿勢，“看啊，《微笑的麵具》的六個角色已經就位，隻差最後一個——“她的目光落在蘇婉清身上，“背叛者。“
薑嫵擋在蘇婉清前麵：“林小姐，你姐姐的死已經夠悲慘了，不要讓更多生命為此犧牲。“
林小曉歪著頭看她：“你真漂亮難怪林衍哥哥會喜歡你。“她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但漂亮的臉蛋總是說謊！蘇婉清當年也裝得那麼善良，背地裡卻帶頭欺負姐姐！“
慕衍上前一步：“小曉，把刀放下。你要殺的人是我——是我沒能保護好林月。“
林小曉的異色瞳孔閃過一絲動搖，但很快又變得瘋狂：“不，遊戲規則不能改。蘇婉清必須是最後一個“她猛地衝向被綁著的蘇婉清！
薑嫵本能地擋在前麵，感到一陣銳痛——小刀劃過她的肩膀。慕衍暴怒地撲上來，但林小曉靈活地閃開，按下了牆上的某個開關。
儲藏室的一麵牆突然倒下，露出後麵的大型裝置——七個真人大小的蠟像，前六個已經被裝扮成受害者的模樣，第七個空著，顯然是給蘇婉清準備的。更可怕的是，每個蠟像都連接著複雜的管線，散發著汽油的味道。
“最後的演出開始了！“林小曉大笑著點燃打火機，“讓我們一起欣賞《微笑的麵具》終章！“
打火機劃出弧線飛向裝置，慕衍毫不猶豫地撲過去試圖攔截，而薑嫵則奮力解開蘇婉清的繩索。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槍響，打火機在半空中被擊碎。陳警官帶著特警隊衝了進來：“所有人趴下！“
林小曉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突然從懷中掏出一瓶液體澆在自己身上。薑嫵聞到了汽油的味道。
“不要！“她大喊，但已經晚了。
林小曉用最後一根火柴點燃了自己，在熊熊烈火中大笑：“姐姐，我來找你了“她的聲音逐漸被火焰吞噬。
慕衍呆立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薑嫵拖著半清醒的蘇婉清向出口爬去，回頭大喊：“慕衍！快走！“
火勢迅速蔓延，點燃了那些蠟像。慕衍終於回過神來，衝過來一把抱起蘇婉清，另一隻手拉住薑嫵，三人跌跌撞撞地衝出畫廊。
身後，爆炸的衝擊波將他們掀翻在地。薑嫵最後看到的，是慕衍撲過來護住她的身影，和天空中升騰的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