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聲控燈的紅光透過貓眼時,那光線像稀釋的血液,在玄關地磚上洇開不規則的光斑。陽用指甲摳著王原床頭櫃暗格的縫隙,指甲縫裡嵌著的黴斑呈暗紅,與暗格裡襯著的天鵝絨黴變痕跡如出一轍。當暗格 “哢噠“ 彈開時,露出的木芯紅得發黑,紋理間滲出粘稠液體,讓她想起三單元樓道裡被粉筆勾勒的人形輪廓下,那些緩慢滲透的血珠。小寶坐在床上,眼球表麵的白翳在夜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虹彩,孩子每用銀鈴鐺刮擦床頭板一次,木板上就沁出細小血珠,在劃痕裡聚成微型的百合花紋 —— 那些花紋的脈絡,與李老太太旗袍下擺處被血浸透的刺繡完全吻合。
“媽媽,紅衣阿姨說爸爸在水底講故事。“ 小寶的聲音含混不清,銀鈴鐺磕在乳齒上時,陽看見他牙齦滲出的血絲在床單上暈染開,形成的圖案竟與皮箱襯裡的百合紋絲毫無差。她猛地掀開衣櫃最深處的舊毛毯,露出那隻被水草纏繞的皮箱 —— 箱角磨損處露出的絲綢襯裡,正滲出帶著河泥腥氣的水珠,每滴水珠落地時,都在地板上砸出百合花瓣形狀的水痕。皮箱鎖扣上凝結的黑色汙漬呈鱗片狀,陽用水果刀撬動時,聽見鎖芯裡傳來氣泡破裂的 “咕嚕“ 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鎖孔深處呼吸。
箱蓋彈開的刹那,一股混雜著福爾馬林與爛水草的腥氣撲麵而來,陽看見十二件紅紗巾整齊碼放,每條紗巾上的刺繡都用活人頭發撚成線 —— 那些發絲在箱內幽光中微微顫動,組成的女人側臉眼眶處嵌著風乾的魚眼。紗巾間隙夾著的人耳泛著蠟質光澤,耳垂上的銀鈴鐺刻著細密齒痕,當陽湊近時,聽見鈴鐺裡傳出微弱的嗚咽,像是有人被塞在裡麵啃咬鈴壁。紗巾最底層的牛皮筆記本被血水浸泡,紙頁邊緣蜷曲如蟲,字裡行間爬滿的紅蟲正用口器撕扯著墨跡,每當它們爬過 “旗袍““ 噴泉 “ 等字眼,下麵就會滲出暗紅液體,在紙頁背麵暈染出鎖鏈形狀的血漬。
小寶突然發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叫,陽轉頭看見孩子手中的銀鈴鐺正滲出熱油,鈴鐺表麵浮現的人臉輪廓痛苦扭曲,那些由金屬紋路構成的五官裡滲出黑色膿水。窗外的法國梧桐枝條突然拍打玻璃,在窗麵上劃出的痕跡裡滲出暗紅液體,那些液體在窗台上聚成的水窪中,無數銀鈴鐺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鏽蝕,鈴鐺表麵的 “王原“ 二字逐漸模糊,變成蘇晚左眼下方淚痣的形狀。
“他把我的頭發編成了鎖鏈“ 沙啞的女聲從皮箱深處傳來,陽看見紅紗巾如蝙蝠群般飛起,露出底下那具戴著紅嫁衣的頭骨 —— 頭骨枕骨處還纏著未腐爛的長發,發絲間係著的銀鈴鐺正在滴落粘稠液體,每滴液體落在筆記本上,都將 “蘇晚“ 二字衝刷成更深的血色。她突然想起中心花園噴泉池底的鱗片,那些在陽光下折射七彩光暈的鱗片上,刻著的女人麵容正與皮箱裡泛黃照片上的蘇晚重合,隻是照片裡的蘇晚嘴角還帶著笑,而鱗片上的人臉卻大張著嘴,像是在水下發出無聲的呐喊。
樓道裡的腳步聲停在門前時,陽聽見鑰匙插入鎖孔的金屬摩擦聲中,夾雜著水草拉扯的 “沙沙“ 響。她慌忙合上皮箱,卻看見箱蓋上的百合花紋正在蠕動,每片花瓣都變成布滿味蕾的舌頭,舔舐著箱蓋上凝結的血痂,發出 “嘖嘖“ 的聲響。門鎖 “哢噠“ 打開的瞬間,穿堂風卷起的不是空氣,而是濃烈的水腥氣,陽看見蘇晚站在玄關處,紅嫁衣的絲綢麵料上布滿水藻,左眼下方的淚痣正不斷湧出鮮血,滴在她手中的鐵鏈上 —— 那鐵鏈由十二節指骨串聯而成,每節指骨上都掛著銀鈴鐺,鈴鐺裡關著的微型王原正用頭撞擊鈴壁,撞出的響聲混雜著他們的哭喊:“我錯了!“
“他說要給我買十八層的房子“ 蘇晚的聲音像生鏽的消防栓被擰開,每一個字都帶著鐵鏽味,她舉起鐵鏈時,陽看見王原被捆在陰影裡的十字架上,嘴裡塞著的紅紗巾正不斷滲出河水,而他指甲縫裡嵌著的紅頭發根根直立,像無數細小的魚鉤。小寶突然從床上跳下,跑到蘇晚身邊時,陽看見孩子掌心的淡紅色淚痣正在發燙,而蘇晚臉上的淚痣正化作血絲,順著小寶手腕爬進他掌心,在那裡聚成一枚跳動的血珠。當蘇晚抱起小寶時,她背後用刀刻的名字正在依次流血,王原的名字滲出的血珠格外濃稠,順著脊椎流進鐵鏈,讓銀鈴鐺發出玻璃碎裂般的尖響。
皮箱突然炸裂般打開,十二件紅紗巾飛到空中,在天花板聚成蘇晚的巨臉 —— 那張臉的五官由無數銀鈴鐺組成,每個鈴鐺都在晃動中映出王原不同時期的影像:賭桌上拍案而起的他、醉酒後揮拳的他、對陽說謊時眨眼的他,此刻都在鈴鐺裡扭曲成同一副驚恐表情,嘴巴大張卻發不出聲音。“他欠我的,要用十八層的血來還。“ 蘇晚的聲音從每個鈴鐺裡傳出,陽看見王原在陰影中掙紮時,鐵鏈勒進皮肉滲出的不是血,而是帶著沙礫的河水,水裡漂浮的鱗片上刻著 “l 花園“ 的字樣,每片鱗片都在陽光下折射出住戶的臉。當第一滴河水落在地板上,整個房間開始注水,牆壁滲出的不是水,而是密密麻麻的銀鈴鐺,每個鈴鐺都係著紅頭發,在水流中發出 “叮鈴“ 的合唱。
陽抓住漂浮的皮箱,看見筆記本在水中展開,紙頁上的紅蟲聚成血紅色的字:“第十八層的鑰匙,在小寶的眼睛裡。“ 她抬頭望向水中央的小寶,孩子純白的瞳孔裡正放映著噴泉池底的畫麵 —— 蘇晚被鐵鏈捆在池底鋼筋上,王原哼著兒歌往她身上填土,鐵鍬碰撞鐵鏈的聲音與小寶此刻哼唱的調子重合。水漲到脖頸時,陽聽見整棟樓的聲控燈同時 “滋滋“ 作響,每聲燈響都伴隨著銀鈴鐺的 “叮鈴“,兩種聲音交織成測量死亡的節拍器,而蘇晚指尖的銀鈴鐺指甲正在脫落,每根指甲上刻著的住戶名字中,張阿姨的名字正隨著指甲掉進水裡,陽手背上的抓痕立刻滲出河水,在皮膚上衝出細小的河道。
“媽媽,我們去水底找爸爸吧。“ 小寶的聲音在水中產生共鳴,他的身體開始分解成無數銀鈴鐺,每個鈴鐺上都係著浸透血水的紅頭發。陽伸手去抓時,隻握住一縷發絲,那發絲瞬間變成鐵鏈纏住她的手腕,另一端鎖在皮箱扣環上。蘇晚裂開的嘴中湧出無數銀鈴鐺,每個鈴鐺都在喊著 “王原“ 的名字,那聲音穿透水麵,與遠處傳來的警笛聲絞在一起。當陽猛地驚醒,發現自己趴在皮箱上,筆記本紙頁上的紅蟲正在她掌心爬動,組成一行新的字:“他在第十八層等你。“
窗外,維修工人正從噴泉池底撈出具紅嫁衣屍骨,屍骨手腕上的銀鈴鐺在陽光下晃動,發出的響聲與小寶帽兜裡的鈴鐺形成和聲。小寶坐在床上,手裡拿著的紅紗巾缺眼處正在滲出河水,孩子把紗巾遞給陽時,她看見紗巾背麵用血絲繡著一行字:“打開皮箱。“ 陽低頭看向皮箱縫隙滲出的血液,裡麵泡著的王原手機屏幕亮起,未接來電顯示 “蘇晚“,而通話記錄裡最新的一條,時間停在 1998 年 7 月 15 日 —— 正是王原筆記本上記載蘇晚入職的那天。
樓道裡的腳步聲震得樓板發顫,陽抱著小寶躲進衣櫃時,聽見王原開門的聲音裡夾雜著水草拖拽地麵的 “沙沙“ 響。透過衣櫃縫隙,她看見丈夫的衣服上布滿魚鱗狀血痂,左眼下方的淚痣正不斷滲出紅色液體,滴在他手中的銀鈴鐺上。當王原打開皮箱,十二件紅紗巾如活物般纏上他的身體,組成的紅嫁衣上繡滿了流淚的百合,而他臉上浮現的詭異笑容裡,每顆牙齒都變成了銀鈴鐺,隨著他搖晃鈴鐺的動作,發出最後一聲:
“叮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