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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單元的血腥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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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姨袖口的福爾馬林氣味濃得化不開,那氣味裡混雜著河底腐泥的腥甜,陽盯著對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 那些血管在皮膚下突突跳動,像極了中藥房裡晾曬的當歸根莖,表麵還凝著層薄如蟬翼的黏膜。“法醫說老太太是心肌梗塞,“ 張阿姨的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每一個顫音都讓耳垂上的金耳環跟著晃動,“可誰見過死人攥著頭發笑呢?那頭發還是活人的,發根帶著血痂,指甲縫裡還卡著半片魚鱗“

廚房瓷磚上的碎瓷片反射著晨光,陽彎腰去撿時,看見碎碗底的指印裡爬出幾隻細小的紅蟲。蟲身半透明如琥珀,能看見裡麵蜿蜒的血色紋路,在青紫色指節間蠕動時,尾部拖著蛛絲般的粘液,每道粘液痕跡都在瓷磚上留下暗紅的細線。她突然想起王原昨晚沒回家,而他常去的麻將館就在三單元樓下 —— 此刻陽光穿過客廳窗戶,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裡,漂浮著無數細小的紅色顆粒,那些顆粒在空氣中聚散不定,像被碾碎的血痂,又像某種生物的卵。

小寶坐在沙發上,手裡捏著那縷縫在帽兜裡的長發。孩子用門牙咬著發絲末端的銀鈴鐺,“叮鈴“ 聲混著他含糊的嘟囔:“紅衣阿姨說要跟我玩“ 陽衝過去打掉他手裡的頭發時,看見孩子舌尖沾著暗紅的碎屑,那些碎屑在唾液裡慢慢溶解,透出詭異的金屬光澤。而那縷頭發在陽光下泛著藍紫色反光,分明是用染血的鋼絲擰成,每根 “發絲“ 上都纏著細小的魚鱗,鱗片邊緣還掛著水草殘渣。

王原在衛生間嘔吐的聲音傳來,夾雜著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陽站在衛生間門口,看見丈夫彎腰對著馬桶,後頸露出的皮膚青白相間,像塊被水泡脹的豆腐,毛孔裡滲出細小的水珠。他昨晚穿的黑毛衣搭在洗衣籃裡,袖口沾著的泥漬中嵌著半片魚鱗 —— 那鱗片呈扇形,邊緣有鋸齒狀缺口,與中心花園噴泉裡的鱗片完全一致 —— 而毛衣領口處纏著的長發,發梢結著細小的冰粒,顏色與小寶帽兜裡的發絲在熒光燈下泛著同樣的金屬藍。

“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 陽的聲音撞在瓷磚牆上,發出空洞的回響,每一個尾音都被抽水馬桶的旋轉聲吞噬。王原抬起頭,鏡中映出他浮腫的臉,右眼下方有片可疑的淤青,那淤青呈指甲狀,邊緣泛著青紫,像是被人狠狠掐過。“跟哥們兒喝酒唄,“ 他抹了把嘴,牙膏沫順著下巴滴在洗手台上,在大理石紋路間蜿蜒成白色的蛆蟲狀,“你非要說什麼鬼敲門,我看你是恐怖片看多了,腦子壞掉了。“

陽盯著鏡中丈夫身後的瓷磚縫 —— 那裡本該是白色的填縫劑,此刻卻滲出暗紅的液體,液體裡懸浮著細小的氣泡,順著磚縫蜿蜒而下,在排水口聚成小小的血泊。當她彎腰去看時,聽見排水管道裡傳來指甲刮擦的聲音,那聲音有規律地停頓,每三下刮擦後跟著一聲輕叩,與昨夜門外的聲響如出一轍,隻是此刻管道裡還傳來微弱的水流動聲,像是有人在水下用指節敲打管壁。

張阿姨拽著她往三單元走時,路過小區中心花園的噴泉。池底的落葉被人堆成古怪的人形,頭部位置壓著塊女人的紅紗巾,紗巾邊緣繡著的百合花紋已被血染透,那些血漬呈噴射狀,在白色百合花瓣上形成蛛網般的裂紋。“昨兒半夜我聽見噴泉響,“ 張阿姨指著池壁上的水痕 —— 那水痕呈螺旋狀上升,像某種生物掙紮著爬出水麵時留下的痕跡,“可這池子早沒水了,你看那水麵上漂的是什麼?“

陽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渾濁的池水裡浮著無數細小的鱗片,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每片鱗片上都刻著模糊的人臉輪廓。她突然想起昨夜窗玻璃上女人滴落的液體,那些混著泥沙的鐵鏽色水珠裡,也有同樣的鱗片,隻是當時鱗片還在蠕動,像活著的甲殼類生物。當她蹲下身時,看見池底淤泥中埋著半截旗袍下擺,布料上的百合花紋與王原鞋底的碎片完全吻合,而旗袍邊緣纏著的水草裡,還卡著枚男士袖扣,袖扣上刻著王原名字的縮寫。

三單元的樓道裡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那氣味中夾雜著海水的鹹澀和金屬的鏽味,每呼吸一口都像吞下碎玻璃。樓梯拐角處用粉筆畫著人形輪廓,粉筆線內的地麵呈暗褐色,像塊被浸透的海綿,陽踩在上麵時,聽見鞋底發出 “吱呀“ 的聲響,仿佛踩在吸飽血水的地毯上,而地麵下傳來微弱的心跳聲,與她自己的心跳錯位共鳴。牆角堆放的舊紙殼箱上,用暗紅液體畫著不規則的圓圈,每個圓圈中央都粘著根紅頭發,那些頭發在空氣中輕輕顫動,像極了昆蟲的觸須。

“老太太就死在這兒,“ 張阿姨指著牆角的陰影處,那裡的牆皮呈波浪狀脫落,露出底下暗紅色的牆體,“手裡攥著頭發,臉上帶著笑,那笑跟哭似的“ 陽蹲下身,看見牆角磚縫裡卡著粒紐扣,珍珠母貝的材質上刻著纏枝蓮紋 —— 她清楚地記得,王原去年給某個 “客戶“ 買的絲巾扣,就是同樣的花紋,而當時王原脖子上也戴著同款的袖扣,說是 “生意夥伴送的見麵禮“。

上樓時陽的手蹭到牆壁,指尖沾到的不是灰,而是粘稠的液體。那液體呈暗紫色,在陽光下慢慢凝固成細小的結晶,結晶表麵有無數細小的孔洞,像是被蟲蛀過的琥珀。樓梯扶手的雕花裡卡著更多紅頭發,每根發絲末端都係著極小的銀鈴鐺,當風吹過樓道時,鈴鐺發出細碎的響聲,與小寶帽兜裡的鈴聲遙相呼應,而在鈴聲的間隙裡,還能聽見微弱的孩童哭聲,像是從牆壁深處傳來。

走到五樓時,陽看見一扇敞開的房門。門內散發出更濃鬱的血腥味,夾雜著腐爛水草的腥臭,那氣味讓她想起小時候在河邊撿到的死魚,魚腹裡鑽出的蛆蟲在陽光下泛著油光。她扶著牆往裡看,隻見客廳中央擺著口半人高的黑色木箱,箱蓋上用白漆畫著扭曲的百合花紋,那些花紋像燃燒的火焰,每片花瓣都滴著白色的漆淚,而箱子周圍散落著無數紅紗巾,每塊紗巾上都繡著同一個圖案 —— 左眼下方有顆淚痣的女人側臉,女人的眼睛是用血色絲線繡成,在光線變化時會微微轉動。

“這是李老太太的家,“ 張阿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無法抑製的恐懼,她的牙齒不停打顫,說話時唾沫星子噴在陽的後頸上,“她兒子說昨晚聽見箱子裡有動靜 像是有人在裡麵哭,又像是在笑“ 陽走進房間,看見木箱縫隙裡滲出暗紅的液體,那液體不是水,而是粘稠的血膿,在地板上積成蜿蜒的細流,細流兩側爬滿了細小的紅蟲,與廚房碎碗裡的蟲子一模一樣。當她伸手去摸箱蓋時,聽見裡麵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伴隨著微弱的孩童笑聲,那笑聲忽遠忽近,像是在木箱裡轉圈。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她猛地回頭。王原的來電顯示在屏幕上,背景是小寶在海邊堆沙堡的照片 —— 此刻照片裡的海水變成了紅色,而小寶身後的浪花裡,隱約能看見個穿紅衣服的女人身影,女人的長發在水中舒展,每根發絲上都掛著銀鈴鐺。她接起電話,隻聽見電流聲滋滋作響,夾雜著模糊的女聲哼唱,那調子正是小寶昨晚哼的兒歌,卻帶著濃重的水音,仿佛唱歌的人正浸在深水裡,每一個音符都泡得發脹,還伴隨著氣泡破裂的 “咕嚕“ 聲。

掛掉電話時,陽看見木箱蓋緩緩升起一條縫。從縫隙裡伸出的不是人手,而是根纏繞著紅頭發的鐵鏈,鐵鏈上凝結著黑色的血痂,末端係著個銀鈴鐺,正發出 “叮鈴叮鈴“ 的響聲,那響聲比小寶帽兜裡的鈴鐺更沉,每響一聲都讓地麵微微震動。她後退時撞翻了旁邊的花瓶,裡麵滾出的不是花,而是顆顆人頭大小的螺殼,螺殼表麵布滿細密的孔洞,開口處伸出濕漉漉的長發,每根發絲上都沾著暗紅的血珠,血珠滴落在地板上,發出 “噗噗“ 的聲響。

張阿姨的尖叫聲在樓道裡回蕩,那聲音撕心裂肺,像是被人活生生剜去了舌頭。陽轉身看見老太太的兒子站在門口,手裡提著把滴著水的菜刀,刀刃上凝結著暗褐色的血垢,刀柄纏著紅布條,布條上繡著百合花紋。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裡布滿血絲,瞳孔縮成針尖狀,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與老太太死時如出一轍的詭異笑容,那笑容讓他的臉頰肌肉扭曲,露出牙床深處的黑色齲齒。他舉著菜刀朝陽走來,刀刃上反射的光裡,映出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倒影,女人左眼下方的淚痣正在滴血,血珠滴在刀刃上,發出 “嗞嗞“ 的聲響。

陽拽著張阿姨往樓下跑時,聽見身後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每下 “嘩啦“ 聲都伴隨著銀鈴鐺的 “叮鈴“ 響,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節奏,像是有人在數著她們的步數。跑到三樓時,她看見樓梯拐角的陰影裡,站著個穿紅衣服的女人,長發垂落遮住臉,發尾滴著水,在地麵上積成小小的水窪,水窪裡倒映著女人模糊的臉,那張臉正在緩慢地腐爛,皮膚像受潮的紙一樣剝落。

女人緩緩抬起頭,陽看見她左眼下方的淚痣,以及臉上凝固的、如同哭般的笑容。那笑容從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的牙齒呈灰黑色,牙齦上爬滿了細小的紅蟲。當她們跑過女人身邊時,陽聞到一股濃烈的水腥氣,夾雜著腐爛百合的甜膩味道,那氣味鑽進鼻腔,讓她忍不住乾嘔,而張阿姨的頭發不知何時被水浸濕,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發絲間還纏著水草。她不敢回頭,隻是拚命往下跑,直到衝出三單元大門,才發現張阿姨的手背上,不知何時多了道深可見骨的抓痕,抓痕邊緣的皮膚呈青紫色,像被某種有毒的東西啃噬過,而抓痕的形狀,分明是五個指節完整的手印。

回到家時,王原已經不見了。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他的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著一個未接來電。陽拿起手機,看見通話記錄裡有個陌生號碼,通話時間正是她在李老太太家聽見電流聲的時候,而那個號碼的歸屬地顯示為 “本市殯儀館“。當她點開短信箱時,發現一條新信息,發信人號碼空白,內容隻有三個字:“來找我。“ 短信的發送時間是淩晨三點,正是她聽見門外刮擦聲的時刻。

小寶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那縷鋼絲頭發,正用嘴咬著銀鈴鐺。孩子看見她回來,抬起頭,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可那笑容卻讓陽渾身發冷 —— 小寶的眼睛裡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渾濁的白色,像兩塊浸在牛奶裡的卵石。“媽媽,“ 孩子的聲音變得異常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紅衣阿姨說,爸爸在她那兒玩呢。“ 陽看著兒子嘴角沾著的暗紅碎屑,突然意識到,那不是什麼鋼絲,而是用活人頭發和血絲擰成的鎖鏈,鎖鏈上的每一個結都嵌著細小的牙齒,而鎖鏈末端的銀鈴鐺,每響一聲,就有一顆牙齒從結裡脫落,掉在地板上,發出 “嗒嗒“ 的輕響。

窗外的陽光突然暗了下來,l 花園的樹木在風中搖曳,投下的影子像無數隻伸出的手,抓撓著玻璃窗,玻璃上隨即出現蛛網般的裂痕。陽抱著小寶縮在沙發裡,聽見樓道裡傳來熟悉的 “滋滋“ 聲,那是聲控燈在閃爍,燈光透過貓眼照進玄關,在地板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斑。伴隨著燈光的明滅,傳來若有似無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輕,像是穿著濕鞋在走路,每走一步都伴隨著水滴聲,以及銀鈴鐺細碎的 “叮鈴“ 聲,正在一層一層地往上爬,朝著她家的方向靠近,而每靠近一層,門鈴的按鈕就會發出微弱的紅光,像一隻充血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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