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頭,夜風帶著淮水方向隱隱傳來的金戈殺伐之氣。
秦凡眺望遠方,身形在月色下如同一杆標槍。
他身旁,斥候單膝跪地,語速急促地彙報著泗州城前慘烈的戰況:
“……金軍以羊皮筏強渡淮水!虞參議以床子弩阻擊,擊沉數筏,斃敵數十!然金軍悍不畏死,後續筏子源源不斷!已有近百鐵浮屠成功登岸,在南岸河灘集結成陣!城頭弓弩齊發,正竭力壓製,但金狗鐵甲厚重,收效有限!金軍主力仍在北岸集結,後續大軍隨時可能渡河!”
秦凡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在冰冷的城磚上,起初是沉穩的節奏,但隨著斥候的講述,那敲擊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重!
他的眉頭緊緊鎖起,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眼中沒有絲毫聽到“擊退”的欣喜,隻有越來越濃的憂慮和冰寒。
“不對!”
他霍然轉身,目光銳利如電,死死盯住淮水北岸那片被火光映紅的夜空,仿佛要穿透這幾十裡的距離,看清泗州城下正在發生的每一個細節。
“哪裡不對?”
趙清鳳心頭一緊,被秦凡凝重的神色懾住。
“太順了!”
秦凡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寒意,
“金兀術不是莽夫!他留了兩千精銳守大營,說明他防著我們!他對泗州勢在必得,豈會隻靠八百鐵浮屠硬啃?那隻是先鋒!是探路的石子,更是吸引火力的靶子!”
“快!”
“快讓虞允文派斥候把泗州城附近的河灘探查一番!”
“算了,來不及了!”
“報——!!!”
突然,一騎快馬如同從地獄中衝出,帶著滾滾煙塵,瘋狂地直撲揚州城下!
“急報——!泗州急報——!!!”
幾乎是滾鞍落馬,連滾帶爬地衝上城頭,“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秦凡麵前,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報,秦帥!”
“韓統領按照您的吩咐,緊跟在金軍主力之後!”
“發現了!在泗州城上遊十裡,柳林灘!還有下遊八裡,老鴉渡!”
“大量金軍輕兵和簽軍,正趁著夜色掩護,抱木泅渡,悄無聲息登岸!”
“人數……黑壓壓根本望不到邊!至少……至少萬人以上!已有多股先頭部隊成功登岸,正沿著河灘向泗州城側後迂回包抄!”
“什麼?!”
趙清鳳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秦凡的預言,竟一語成讖!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凶猛!
……
好的,這是續寫:
淮水北岸。
韓世忠半蹲在一塊濕冷的石頭上,一雙豹眼死死盯著對岸。
借著微弱的月光和遠處戰場的反光,可以看到金軍如同螻蟻般,源源不斷地抱著木頭、門板,甚至是空糧袋,悄無聲息地滑入冰冷的淮水,奮力向這邊泅渡!
更遠處,已經有不少黑影成功登上了南岸的泥灘,正鬼鬼祟祟地集結,如同蔓延的陰影,向著泗州城的方向潛行!
“直賊娘的!”
韓世忠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聲音壓得極低,卻充滿了岩漿般的焦躁,“看看!看看那些金狗崽子!跟下餃子似的往這邊蹦躂!泗州城那邊打得天都紅了,虞允文那小子怕是快把牙都咬碎了!咱們呢?咱們幾千號兄弟,就他娘的貓在這爛地方乾瞪眼!”
身旁的呼延通好生勸解道,“統領,秦帥這樣安排自然有他的深意,我還是再等等吧。”
他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豹眼狠狠瞪向身旁沉穩如山的呼延通:“呼延通!你給老子說實話!你究竟是我韓五的人,還是他秦帥的人?!嗯?!”
呼延通臉上塗著泥灰,隻露出一雙沉穩的眼睛。
他按了按腰間的刀柄,聲音同樣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統領!末將自然是您的人!但秦帥的將令,便是軍令!更是破敵的方略!末將信秦帥!”
“信他娘個……”
韓世忠差點爆出粗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幾根枯草簌簌落下,“老子也信他!可這心裡頭,跟貓抓似的癢!癢得老子想殺人!”
他抽出腰間的佩刀,刀身在黑暗中反射著一點微光,他煩躁地用拇指反複刮著刀刃,發出細微的“噌噌”聲,仿佛在磨礪自己快要按捺不住的殺意。
“你聽聽!
”韓世忠側耳,遠處泗州城方向的喊殺聲、金鼓聲似乎更加激烈了,如同重錘敲在他的心口,“鐵浮屠那幫鐵疙瘩怕是已經撞上城門了!金狗這幾千輕兵再從背後摸上去,泗州城……他娘的還能撐多久?!咱們就在這乾看著?!看著兄弟們被金狗包了餃子?!”
呼延通深吸一口氣,夜霧的濕冷也無法澆熄他心中的焦灼,但他依舊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統領!秦帥料事如神,或許早就算準了金兀術會來這手!他讓咱們在此地潛伏,必有深意!”
“等等等!老子知道是他的想法!”
韓世忠不耐煩地打斷他,手中的刀刮得更快了,“可這‘時候’呢?秦帥到底要我們等到什麼時候?!等泗州城破了再動手,給兄弟們收屍嗎?!”
他猛地停下刮刀的動作,刀刃在黑暗中微微震顫。
他湊近呼延通,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野獸嗅到血腥味的凶狠和急迫:“呼延通,你腦子活,你給老子揣摩揣摩!秦帥他……他到底在等什麼信號?!是泗州城頭的烽火?還是金狗大營的動靜?總得有個動靜吧!老子不能眼睜睜看著泗州陷落啊!”
呼延通沉默了。泥灰下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那雙沉穩的眼睛裡也罕見地掠過一絲迷茫。
秦帥的深意?他何嘗不想知道!
韓世忠見呼延通無言以對,那股憋悶的邪火更是無處發泄,隻能化作一聲長長的、帶著鐵鏽味的歎息,重重地砸在濕冷的夜霧裡。
他煩躁地將佩刀“哐當”一聲插回刀鞘,聲音帶著無儘的懊惱和擔憂:
“唉!也不知道那幾個報信的兔崽子,拚死衝出金狗的封鎖,到底有沒有把消息送到揚州城,送到秦帥手上!”
“這鬼地方離揚州幾十裡路,夜路難行,金狗暗哨又多……萬一……萬一有個閃失……”
他不敢再想下去。萬一斥候沒送到信,秦帥不知道金軍主力正在多點偷渡包抄泗州,那虞允文可就真的成了甕中之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