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弼的目光掃過眼前這些整裝待發的將士。
這可是兩萬鐵浮屠啊!
是大金的精銳!勇士!
是他縱橫天下、所向披靡的根本!是他賴以征服四海的鋒刃!
曾幾何時,他完顏宗弼,大金國的戰神,令宋人聞風喪膽的“四太子”,麵對一座小小的泗州城,竟變得如此瞻前顧後,畏首畏尾,被一個連麵都沒見過的宋將名字就束縛住了手腳?
“哈!哈哈哈——!”
一聲突兀而狂放的大笑驟然從金兀術喉嚨裡爆發出來,如同金鐵交鳴,又似猛虎嘯林,瞬間壓過了周圍的喧囂!
這笑聲充滿了桀驁,充滿了對自己片刻前猶豫的鄙夷,更充滿了凶悍野性!
“傳令!”
他緩緩抬起手,粗糙的手指撫過腰間佩刀的刀柄,那冰冷的觸感仿佛能凍結一切猶豫。
他不再看向泗州城那模糊的輪廓,仿佛那城、那守將,都已不值得他再浪費片刻的猜疑。
他的目光,如同捕食前的鷹隼,銳利地掃過身後肅立的傳令親衛。
“以八百鐵浮屠為先鋒,踏平泗州!”
“餘下大軍,緊隨其後,一鼓作氣,破城屠戮!”
“留——兩千精銳,固守大營,枕戈待旦!”
最後一句命令,如同冰水投入烈火,讓身邊幾位急於衝鋒的猛將心頭一凜。留兵守營?元帥竟還存著一份小心?
金兀術那狂傲的目光掃過將領們瞬間的錯愕,嘴角勾起一抹混合著不屑與深沉算計的冷笑。
那個如影隨形、專攻他軟肋的“神人”,始終是他心頭一根拔不掉的刺!他傾巢而出,豈能不留後手,防備那支如同鬼魅般的神出鬼沒之軍,再次襲擾他的根本?
兩千最可靠的精銳,足以讓任何試圖趁虛而入的宵小有來無回!
“嗚——嗚——嗚——!!”
三短一長,節奏分明的牛角號聲瞬間撕裂夜空,將元帥的意誌清晰地傳遞到軍營的每一個角落!
“轟隆隆——!”
金軍大營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徹底驚醒!
靠近淮水北岸的營區率先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轟鳴!
八百名鐵浮屠重騎,如同被點燃了引線的火藥桶,轟然啟動!
沉重的馬蹄踏碎凍土,震得大地呻吟!
他們化作一道鋼鐵洪流,裹挾著毀滅一切的威勢,直撲淮水淺灘!
與此同時,大營深處,其他營區的金兵如同沸騰的蟻群,在各級軍官的厲聲嗬斥和鞭打下,瘋狂地披甲、上馬、集結!
戰馬的嘶鳴、兵刃的碰撞、士兵的咆哮彙成一片恐怖的喧囂!
“放箭!壓製城頭!”
渡河區域的步弓手和強弩手嘶吼著,將一輪又一輪密集的箭雨潑向泗州城頭,為渡河的先鋒提供著亡命的掩護!
淮水之上,冰冷的河水在火光映照下泛著破碎的、不祥的赤色。
數十隻鼓脹的羊皮筏如同巨大的水黽,被輔兵和簽軍用儘全身力氣推入湍急的暗流。
筏子上,鐵浮屠騎士如同鋼鐵澆築的雕像般巍然矗立,沉重的劄甲在火光下反射著幽冷的死亡光澤,連坐下戰馬也覆蓋著鱗甲麵簾,隻露出噴吐著白氣的鼻孔。
密集的箭矢如同飛蝗般從他們頭頂掠過,發出尖銳的“嗖嗖”聲,那是北岸金軍弓弩手在亡命地壓製城頭。
冰冷的河水拍打著脆弱的羊皮筏身,每一次顛簸都讓這鋼鐵與皮革的組合顯得異常脆弱,仿佛隨時會被淮水吞噬。
“敵襲——!!!”
泗州城頭,一個尖銳到破音的嘶吼猛地炸響!
“快!彆讓金軍渡淮水!!”
虞允文的聲音如同被砂紙磨過,帶著血絲和極度的焦灼!
這一聲“敵襲”,雖然晚了,卻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入了所有守軍的心!
“弓箭手!放箭!放箭!!”
“弩手!快上!瞄準河麵!!”
“滾木!礌石!準備!!”
原本被金軍壓製性箭雨壓得抬不起頭的城頭,瞬間爆發出混亂而狂熱的反擊浪潮!
各級軍官和士官長的吼聲此起彼伏,士兵們頂著呼嘯的箭矢,不顧一切地撲向垛口!
“嗖嗖嗖——!”
“嗡——!”
城頭的箭矢和強弩如同被激怒的馬蜂群,帶著決死的意誌,瘋狂地潑灑向正在渡河的羊皮筏群!
“噗噗噗——!”
“叮叮當當——!”
箭矢狠狠紮入羊皮筏,發出沉悶的撕裂聲!
更多的則射在鐵浮屠厚重的劄甲上,發出密集的金鐵交鳴!
“呃啊——!”
一個鐵浮屠騎士麵甲下的眼睛被一支神臂弓射出的重箭貫穿,慘叫著向後栽倒,沉重的身軀帶著戰馬猛地一晃,差點將筏子掀翻!
“嘶律律——!”
另一匹戰馬被數支箭矢射中脖頸和腹部,劇痛讓它瘋狂地揚起前蹄,帶著背上的騎士一起翻入冰冷的淮水,濺起巨大的浪花!
冰冷的河麵上,死亡之花驟然密集綻放!
箭矢入水的“噗噗”聲,士兵中箭的悶哼和慘叫,戰馬垂死的嘶鳴,筏子被射穿漏氣的“嗤嗤”聲……
“穩住!劃!快劃!!”
筏子上的軍官目眥欲裂,用女真語嘶吼著,甚至揮刀砍向動作稍慢的簽軍輔兵!
他們知道,停在河心就是活靶子!隻有衝上對岸,才有生路!
然而,城頭的反擊遠不止於此!
“床子弩——裝填!快!!”
弩台指揮官的聲音帶著哭腔,士兵們赤紅著眼睛,用儘全身力氣轉動絞盤,粗大的弩臂在“嘎吱”呻吟中再次繃緊!
“放!!”
“嘣!嘣!嘣——!!”
又是數道索命的黑影呼嘯而出!這一次,目標更加明確——那些已經接近南岸、即將靠岸的筏子!
“轟!!!”
一支巨箭帶著毀滅的尖嘯,狠狠砸在一隻離岸僅數丈的羊皮筏上!
筏子連同上麵兩名鐵浮屠和戰馬,如同被巨錘砸中的西瓜,瞬間四分五裂!
血肉、碎木、鐵片混合著冰冷的河水衝天而起!
另一支巨箭則擦著另一隻即將靠岸的筏子飛過,雖然沒有直接命中,但那恐怖的氣浪和濺起的巨大水牆,直接將筏子掀翻!上麵的騎士和戰馬如同下餃子般滾落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