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教室門口,心跳依然沒有平複,手腕也還隱隱作痛。
同學們齊聲朗讀課文的聲音,像潮水般湧來,仿佛與我無關,卻又讓我無處可逃。
李老師的聲音,讓所有人都轉過頭看向我。
“沒有打架……”我一陣心虛,低下頭說道:“路上摔了一跤。”
“摔的?”李老師顯然不信,目光在我身上掃動,“不能吧,衣服像是扯破的。”
教室裡突然安靜下來,二十多雙眼睛盯著我的後背,像二十多柄刀。
“真的。”我抬頭,鬼瞳之下,李老師的命氣已經從之前的黑中帶褐,變成了黑褐各占一半。
嬰兒的輪廓也更為明顯。
“去上課吧。”李老師沒有深究下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下不為例……”
我長長舒了口氣,快步走向我的座位。
整個上午,孫六斤的位置都一直空著。
中午放學後,李老師讓我先去食堂吃飯,他把作業批改完後去找我。
在走廊,碰到了周小梅。
“孫六斤昨晚又被他爹孫大順打了,這次比以往打得都要凶,”她的聲音輕得像片雪花,“孫大順用麻繩,差點把他脖子勒斷。”
一邊說,一邊還用手比劃著,腕骨凸得像要刺破皮膚。
我又想起了昨晚的夢,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我問。
周小梅忽然笑了,嘴角翹得詭異,左邊比右邊高出半分:“我住他家隔壁呀。”
“他爹為什麼老是打他?”我十分不解。
周小梅剛要回答,身後傳來李老師鎖門的聲響。
“以後再跟你說吧,我要回去了。”周小梅擺擺手,跑開了。
下午李老師繼續跟我補課,我卻聽得心不在焉,腦子裡老是響起周小梅的話。
往後幾天,孫六斤都沒來學校。
那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倒是經常能看到,每次相遇時,“鍋蓋頭”男生都會狠狠的瞪我一眼。
周小梅自那天後,再沒有出現過。
有次補課時,我向李老師打聽過她的情況。
結果李老師一臉茫然的看向我,說除非她用了假名,否則學校根本就沒有“周小梅”這個人。
至於孫六斤,李老師說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
請假的時間正是他帶人在學校門口堵我的那天。
中午我在走廊碰到小梅時,孫大順到教室找到李老師請的假。
孫六斤來上學那天,早上剛下過一場秋雨,天氣陰沉,添增了幾分寒意。
我進教室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位上折紙飛機。
也是在那一天,李老師的命氣再度發生變化。命氣所凝聚成的嬰兒輪廓已仿若實質化,且隱隱能窺見五官。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
李老師拿著高校長剛買的籃球,讓大家去操場練習投籃。
就在他轉身走出教室的時候,我突然看到那團嬰兒形態的命氣,將他整個頭都包裹住了。
“李老師……”我脫口而出。
全班同學全都停下來,好奇的看向我。
李老師推了推眼鏡:“方斷塵,你有什麼問題?”
我嘴唇發抖。
耳邊傳來胡月姬尖銳的聲音,威脅道:“閉嘴!你敢說一個字,我讓你以後變成啞巴……”
我打了個寒顫,把想說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方斷塵,你是不是不舒服,想請假?”李老師大概是看我臉色不好,語氣帶著幾分關切。
我結結巴巴地回答:“我……我想上廁所。”
“去吧,快去快回。”李老師歎了口氣,“你等會直接去操場吧。”
我逃出教室,衝進廁所,靠在牆上試圖讓情緒平複下來。
胡月姬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臉色有些猙獰:“小畜生,你以後能不能彆多管閒事了?”
“李老師要出事了!孫六斤和孫大順也不正常。”我喘著氣說。
胡月姬圍著我轉了一圈,絲毫不忌諱這是在男廁所,手指著我額頭說:“那又怎樣?每個人的命數都是天定的,你敢逆天改命?”
頓了頓,接著又道:“再說了,那些人跟你有屁的關係啊?姓孫的小子還欺負過你,他真出事,你應該開心才對啊!”
“可是……”
“沒有可是!”胡月姬陰寒著臉說:“你以為方先生為什麼要給你狐毛?就是讓我看著你,不要你多管閒事。你每改變一個人的命數,就會給自己引來一場災禍。”
我渾身發冷,痛苦的蹲到地上:“那……那我該怎麼辦?”
“裝作看不見。”胡月姬淡淡說道:“活人自有命數,死人自有歸處。你乾涉得越多,鬼瞳就會吸引更多的東西來找你……包括方先生都對付不了的存在。”
臨走的時候,她又回過頭看了我一眼:“你最好讓方先生想個法子,幫你把鬼瞳遮蔽起來,你還小,心性不穩,很容易受鬼瞳的影響。”
我洗了把臉,往操場趕去。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了過來。
遠遠看去,隻見操場那邊的籃球架,不知怎麼突然倒塌了。
所有人瞬間驚住,呆呆地站在原地。
稍過片刻,才如夢初醒般,紛紛朝著籃球架倒下的方向湧去。
血。
很多血。
李老師躺在地上,手裡還抱著嶄新的籃球。
藍球架倒塌時,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頭上。
“是孫六斤推的!”人群中,一個麻臉男生指著孫六斤,哆哆嗦嗦地說:“剛才他就在籃球架旁邊。”
男生叫王誌,是我同桌。
我走到李老師身旁,發現籃球架鏽蝕的基座完全斷裂。而孫六斤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臉色慘白如紙。
“不是我!”他尖叫,聲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我隻是路過,根本就沒碰到籃球架。”
沒人聽他解釋。
幾個男生已經圍住他,邊推搡邊罵著。
孫六斤被推到牆角,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透過鬼瞳,我看到原本裹在他身上的黑氣劇烈翻騰,完全遮住了他的命氣。
高校長聞訊趕來時,場麵一片混亂。
孫六斤被一群學生圍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幾個女生甚至上前薅住他頭發,讓男生動手打他。
高校長喝退了學生,找人將李老師送去衛生院。
“我親眼看到是孫六斤推的!”王誌信誓旦旦地對高校長說:“他想霸占籃球,被李老師批評,當時就跟其他同學說過要教訓李老師的。”
“校長,我能作證,王誌說的都是真的。”另一個女生站出來,指著孫六斤:“他平時就喜歡欺負其他同學,還往粉筆盒放過蛇,嚇唬老師。”
女生也是我們班的,叫宋夢歡。
這下孫六斤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