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是明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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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三月,辭盈沒有太見到謝懷瑾。

二月時,謝懷瑾在科舉之中奪得了探花的位置,大殿之上被授予了翰林院編修的官職。明麵上隻是正七品,有眼之人卻都明白,晉升至內閣是遲早的事情。

後來因為婚期和喪期的原因,謝懷瑾在家休憩了一段時間。等官府那邊下了文書,處理完婚事和喪事,就又恢複了往日的忙碌。

如今辭盈的貼身丫鬟除了小碗,還有泠月和泠霜二人,也就是當日抱住玉笙哭的兩個丫鬟,是夫人留給辭盈的人。

府中的事務一直由老太太掌管,泠月和泠霜教辭盈打理的主要是夫人留下的東西,說是教,其實隻是為辭盈介紹一下,除了盈利入辭盈的私庫,其他的都和從前一樣由泠月和泠霜負責。

轉眼就到了九月,院子裡的古樹枝葉依舊青綠,辭盈看著泠月和泠霜遞上來的賬,看著看著有些發神。

夫人入殯之後的三月,辭盈隻見過兩次謝懷瑾。

兩次都很匆匆,謝懷瑾好似很忙碌,辭盈不忍打擾便多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其中有一次是她生辰,那是一個雨日,深夜之時,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她本沒有期望,推開門之際卻看見了屋簷下撐著傘的青年,他遞過一本辭盈尋了很久的古籍,溫柔說了一聲:“生辰快樂。”

他沒有要進來的意思,辭盈接過古籍道謝,聽見他輕聲道:“原想早些回來,被一些事情耽擱了,抱歉。”

辭盈忙搖頭,她捏緊手中的古籍,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天色很晚了,早些歇息吧。”說完,謝懷瑾就撐著傘離開了,透過長廊,辭盈遙遙看著謝懷瑾的背影,在拐角處燭一還是燭二伏在青年耳邊說了什麼,青年冷肅了眉眼,撐著傘離開了院子。

小碗在房中小聲道:“少夫人,您應該邀請公子進來喝杯茶的。”

辭盈垂眸,她明白小碗的意思。

小碗又追上來,低聲道:“少夫人,您要主動一些,公子這麼忙都還抽空回來為您送生辰禮,心中定然是有您的,您主動一些,總歸是好的。大宅子裡麵沒有新鮮事,府中這些日已經有流言了,老太太那邊很是不滿。”

“老太太對我不滿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辭盈輕聲道,心中卻也覺得小碗說的有道理。她望向桌上的茶水,讓小碗先下去。

古樹上青綠的葉子落下來,辭盈鼻尖聞到一股雨後青草的清香,抬眸之際就看見了不遠處的謝懷瑾。她忙起身,卻不知為何又變得局促起來,太陽光晃著辭盈的眼睛,她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你在家呀?”

“聖上最近心情不錯,放了我兩日的假。”謝懷瑾走過來,摘下了辭盈頭上自己沒發現的另一片葉子。

隔得有些近,辭盈能聞到青年身上淡淡的清香混著墨水的氣息,什麼都還沒做,辭盈不自覺間臉已經紅了起來,小碗在身後咳嗽一聲,辭盈給自己鼓了鼓氣,牽住了謝懷瑾的衣袖。

謝懷瑾一愣,輕聲道:“最近府中遇見什麼事情了嗎?我最近有些忙碌,如若有什麼不好處理的事情,同燭一燭二說也是一樣的。”

說著,一旁的燭一燭一上前,躬身行禮,他們麵容相同,又穿著一樣的侍衛服,從辭盈的視角看過去就是一模一樣的人。

尋常同胞子有這麼相似的嗎辭盈心中晃過一個念頭,但輕飄飄的很快就隨著謝懷瑾的下一句話飄走了。

謝懷瑾溫聲吩咐著:“以後見夫人如見我,我身邊最近也不需要什麼人,你們就暫時留在夫人身邊吧。”

夫人

他稱呼自己為夫人。

然後辭盈就什麼都忘了。

一直到謝懷瑾走了,小碗在辭盈身後跺了跺腳,辭盈聽見聲音後才反應過來。辭盈轉身,發現小碗臉鼓鼓的,她捂住自己跳動的心臟,很輕地笑了一聲。

小碗隻覺得自己主子不爭氣,辭盈嘛也覺得自己有些不爭氣。幾個月前的豪言壯誌仿佛過眼雲煙,一到這個人麵前就散了。

回到房中,小碗語重心長,一遍又一遍給辭盈道明如何才能坐穩謝家少夫人的位置:“少夫人,沒有家世,就需要寵愛,借著寵愛生一個孩子,是個小姐能讓您傍身,是個公子便是謝家下一代的長公子,您這一生就不用愁了。”

“嗯,我知道了。”辭盈看著小碗,眼眸溫和。

她不覺得小碗說的對,在夫人和小姐身邊看多了,高貴的身份隻是另一層桎梏,隻有絕對的權利才是立之根本。但小碗的確是在切實為她著想,她沒有家世,如今也沒有掌家,雖擔著少夫人的稱號,卻隻是一個空殼子,小碗說的的確好像是她最合適的一條路。

是嗎?

那個時候辭盈望著被風吹得泛起漣漪的燭火,眼底是燃不儘的猶豫。大抵愛和欲望混在了一起,即便再聰明的人,也不由得遲疑。

由不得辭盈猶豫,十月中旬的時候,老太太突然病了。

這病來的不蹊蹺,太醫捋了捋胡子,委婉地表述:“老太太情誌不舒,氣機鬱滯,我為老太太開幾貼藥,舒緩一些鬱氣,隻痊愈還是需從根源入手。”

辭盈自己翻譯,三個字,被氣的。

六小姐謝畫嫦看了一眼辭盈,辭盈垂下眸,沒有回應什麼。

老太太也被謝畫嫦扶起來,咳嗽了兩聲不住地望向辭盈,隨後是一旁的謝清正:“咳咳咳”

太醫還在一旁渲染:“肝氣不足,還是得明清鬱結,否則長久下去恐會加重,老太太年事已高,觀其脈象平日體乏勞累,需舒心修養。”

謝畫嫦又隱晦地看了辭盈一眼,這時辭盈反應過來了,唱這麼大一出戲,太醫話裡有話,原來是衝她來的。

房間內,謝清正蹙眉,望著病床上的母親。

難得休假的謝懷瑾站在辭盈身側,見到辭盈抬起眸,烏黑的長睫如顫抖的蝶翼,一雙如秋水的眸凝視著前方。

這是反應過來了。

青年素白修長的手指很輕地摩挲了一下白玉扳指。

太醫說完之後,老太太喚著:“吾兒啊,吾孫啊,老身這心裡唉,胸悶氣短,前些日去廟裡高僧說是這府中有相克之人,老身”說著,老太太吐出一口血,謝清正忙上前扶住母親,蹙眉看向一旁的太醫。

太醫忙上來:“哎呀老夫人,這病症眼見著有加重的趨勢,吐血乃是大事,需得早日醫治。”

謝清正默了,自己的母親,看了這幾十年,他哪裡能不知道母親的想法。謝清正歎了口氣,望向不遠處的謝懷瑾。

辭盈的臉色沒有什麼變化,隻低低垂著眸,這一場鬨劇針對她,卻又像無數次一樣,不由她來決定走向和結局,無力感一點一點盈滿辭盈的身體。

老太太模仿著夫人,想借孝道將她趕出門,方法老套,演技拙劣,但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辭盈望向謝清正,隨後看向一旁的謝懷瑾。

小碗順著辭盈的視線看,終於也反應了過來,心中忿忿不平,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就是扯著自己的少夫人不放。

房間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太醫繼續把著脈,沒有人再出聲。

謝畫嫦扯了一下老太太衣袖,老太太立馬又咳嗽起來,謝懷瑾終於上前一步,溫聲問太醫:“祖母病得很嚴重嗎?”

明明語氣溫和,聽到太醫耳中,卻嚇得額角冒了冷汗,但頂著老太太和六小姐的眼神,太醫開口道:“是老太太年歲已高,長久下去怕是”

辭盈捏緊帕子,望向謝懷瑾。

這一招是明謀。

以孝道壓人。

一是為了擠壓辭盈,二是為了出夫人之前逼婚的惡氣。

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但夫人的事在前,即便把戲再拙劣,招數再明牌,也沒有人能說什麼。

在場所有人都將目光隱隱投到了謝懷瑾所在之處,等待著謝懷瑾按照劇本所設說出下麵的話,謝畫嫦甚至已經笑著看向不遠處沉默的辭盈。

沒有人覺得謝懷瑾會不順著梯子下,畢竟當初林蘭是以孝道相逼,如今老太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謝懷瑾順著梯子下來就可以了結這場荒唐的婚事。

謝府的事情鬨得滿城皆知,身份懸殊至此,也沒有人會認為其背信棄義,畢竟當初謝懷瑾是被自己的繼母以死相逼,出於孝道才取了一個完全不相配的婢女,雖然有了薑家養女的身份但誰都知道這隻是一層遮羞布,長安城中本就沒人覺得這門婚事會長久。

隻有謝清正,看向自己的孩子,青年溫和地擋在自己妻子身前,望向病床上的人時,眼中帶著關懷和笑意卻都不抵眼底,涼薄一片。

謝清正閉上了眼。

然後,所有人就聽見——

“這樣。”謝懷瑾歎息了一聲,語氣中帶了些歉意:“是孫兒和辭盈考慮不周,大婚之日遇上母親去世,難免有所疏忽,這些日實在勞累了祖母。”

辭盈捏緊帕子,老太太坐起來了些,太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小碗氣得眼睛通紅,然後一眾人就聽見謝懷瑾恭順道:“忘記祖母年事已高,府中的事務繁重,應接不暇,如今又病重,定然無力掌管府中中饋,辭盈。”

辭盈有些發愣地走上前,被青年牽起手,溫柔地訓誡:“不可再懶散了,母親走了,祖母也病了,身為少夫人,以後府中的事情需要你勞心了。”

說著,謝懷瑾停頓了一下,望向病床上的人:“她初掌家,定會出些亂子,日後若有不會或者不懂的,可能還是需要來請教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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