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賞花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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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賞花宴的時候,那個嬤嬤又來了。

這次嬤嬤教導禮儀,比上次規矩了不少,辭盈覺得可能是她最近聽話了一點,也可能是玉笙姑姑那邊做了什麼,亦或者兩者皆有。

嬤嬤走後,辭盈坐下來,身體是有記憶的,她能感覺到麵對那個嬤嬤時她的身體仍在發顫,即便那個嬤嬤今日一次都沒有打她。

辭盈看向茹貞,茹貞在乾什麼呢?

茹貞以一種孺慕的目光看著那個嬤嬤離去的背影。

辭盈又看了看,發現自己沒看錯的時候,心底生出一股荒謬的情緒。茹貞好像分毫沒有發現辭盈的情緒,好像也已經忘記了自己死去的爹,臉上眉飛色舞:“辭盈,我聽娘說過,李嬤嬤是宮中來的嬤嬤,專門教小姐禮儀的。”

辭盈的身體又在發顫,輕聲道:“彆說了。”

辭盈聲音甚至稱得上溫柔,但還是讓茹貞變了臉色,這是茹貞記憶中辭盈第一次這麼對她說話。茹貞咬著唇,沒有出聲,直覺辭盈會哄自己。

但辭盈沒有,辭盈隻是翻開了書案上的一本書。茹貞的眼眸顫抖,也就看不見不遠處辭盈翻書的手也在顫抖。茹貞咬著牙跑出去,辭盈看著茹貞快速消失的背影,很輕很輕地眨了眨眼。

夜半時分,茹貞從外麵回來了。她上床抱住辭盈,縮進辭盈的懷中,辭盈怔了一下,卻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茹貞的背。

茹貞將辭盈抱得更緊了些,體溫溫暖著辭盈,辭盈像是終於感受到分毫慰藉,閉上了眼陷入了睡眠。

茹貞沒有睡,她睜著眼望著窗欞外那盞燃起的燈,一直睜著。

賞花宴還有三日的時候,雲華公主派人傳來消息,說這次賞花宴有流水曲觴的環節,在場諸多女眷,隻取前人之雅興,若有被傳到者,不必喝酒,小賦一首即可。

與之以前傳來的,是印有公主章的花紙。

辭盈提筆寫時,茹貞坐在一旁看著公主帖子上的內容,輕聲道:“娘親說你在書院的成績下滑了很多,若傳到你,會不會寫不出好的小賦。”

辭盈很快停下了筆,低聲道:“不能太好。”

茹貞沒有聽清,以為辭盈說的是“可能不會太好”,茹貞小心看了看辭盈的臉色,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太能看出辭盈的情緒了,但是辭盈不是很開心的樣子,是憂心寫不出好的小賦嗎?

茹貞捏著裙角,想要安慰辭盈,但她自己也不擅長詩文。

她不擅長所以不知道,辭盈擔憂的是這首小賦要怎麼寫的好又不好,太好老太太那邊怕是會出事,中庸又會讓人尋了她作名頭譏諷澧山書院不過如此,到時候甚至會影響到謝家,她同樣難逃其咎。

辭盈琢磨著,慶幸自己這兩個月考核順應老太太意思落了下來,要不然這賞花宴她如何都糊弄不過去,一邊想著,辭盈一邊重新提筆。

辭盈變換的表情看在茹貞眼裡,就是在為賞花宴上的小賦苦惱。茹貞捏緊了衣角,從書房退了出去。她這次回來其實是三小姐尋到了她,給了她一筆錢,想讓她破壞辭盈在賞花宴上的表現。

茹貞拿了錢給辭盈買了一根珠花當做道歉禮物,但辭盈最近冷冰冰的她不是很敢說出來。她當然不會破壞辭盈在賞花宴上的表現,但是三小姐的錢不拿白不拿,她不應下三小姐再找彆人辭盈就麻煩了。

公主那樣的人麵前失儀可是大罪,茹貞即便再不通禮數也是知道的。她這些日沒有回來隻是不知道怎麼麵對辭盈,她知道自己錯了,但是她說不出口。茹貞握著要送給辭盈的珠花,身體搖晃著,突然想到了什麼。

趁辭盈去書院時,茹貞爬上梯子,尋到了記憶中那本古書。她將那本古書拿下來,封麵上赫然寫著《詩經》,茹貞循著記憶翻到最後一頁,折開書封,果然在裡麵發現了一封詩柬。

茹貞念著。

有春,有花,有流水,很符合辭盈這次賞花宴的主題。

即便在茹貞這般不懂詩文的人看來,這也是一首極好的賦,茹貞彎眸,覺得辭盈肯定不會同意用小姐從前的詩,但她希望辭盈在賞花宴上大放異彩,或許這樣就能坐穩小姐的身份了。

想到這,茹貞小心將賦夾到花紙中,又想到什麼,茹貞伏在案幾上,提筆用很淡的墨汁輕輕將其陳舊的字跡描了一遍,茹貞想,這樣辭盈到時候能看得清楚些。

茹貞也不是沒有私心,隻要辭盈坐穩小姐的身份,辭盈就能一直保護她了。但無論是私心還是什麼,茹貞都是希望辭盈好的。

她雖然嫉妒過,羨慕過,埋怨過,但是一直一直都希望辭盈好好的。

對此辭盈毫不知情,她甚至覺得到時候根據情境她能作出更合適的,於是連茹貞什麼時候換了花紙都不知道。她隻感覺到了茹貞這幾天有些開心,曾問過茹貞一句,茹貞隻輕笑著說“秘密”。

辭盈當時笑了笑,說:“好。”

她總是對茹貞說好。

賞花宴前一天,茹貞說她也想去時,辭盈眼眸停了一瞬,也還是溫柔說:“好。”

茹貞肉眼可見的開心,不停地對辭盈說一些幻想的事情,比如:“公主會不會長得很漂亮很漂亮,氣質是不是很好,從前小姐總是不參加那些宴會,我們都還沒有見過,不過小姐就已經是很尊貴的人了。”

在比如:“辭盈,去宴會上你是不是要像小姐從前一樣坐在前麵的案幾上,我在後麵給你斟酒,我是不是說的廢話,肯定是這樣呀,曲水流觴我隻在書中見過,小姐以前總說沒意思極了,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聽起來就很高雅。”

辭盈歪著頭,不可承認心在這一刻是軟的,她喜歡茹貞對於這個世界天真直白的向往,這是她和小姐都不曾擁有的東西。她伏在書桌上聽茹貞講著,難得的心靈感受到一絲慰藉,那些落在她靈魂上的鞭子變得輕了些。

不知不覺,辭盈睡著了,茹貞聲音漸而輕了下來,她俯身輕輕摸著辭盈的眉毛,輕輕按了下讓其鬆軟下去,辭盈的眉眼漸漸平和,茹貞隔著燭火看了辭盈好久好久,那時候她固執地認為,她們兩個能一輩子在一起。

三月,上巳日,賞花宴。

清晨,茹貞便起床為辭盈梳妝打扮,即便辭盈說了好幾次旁邊有專門的婢女,不用麻煩茹貞,但茹貞還是堅持她來,嘴裡嘟囔:“以前小姐的也是由我來的。”

見茹貞是真心想,辭盈也就任她去了。小姐的首飾她不能動,茹貞在盒子裡麵挑挑揀揀,最後落到那根珍珠簪上,辭盈出聲阻止:“不用。”

但茹貞輕輕將珍珠簪插到了發髻上,低聲說:“是小姐送給你的生辰禮,就要戴給她們看。”話語間這話居然還有針對的人,辭盈看著茹貞沒有說話,倒也再沒讓茹貞取下。

去公主邀約的賞花宴,太素淨了的確也不像話,小姐梳妝盒裡的首飾太珍貴了她不想動,想來想去其實也就這一支珍珠簪合適。

裝扮完,茹貞驚呼:“辭盈,好美。”

辭盈順著茹貞的目光向銅鏡裡麵望去,銅鏡中女子梳著淩雲簪髻,一眼望去,隻見圓潤無暇珍珠簪在其間,眉眼柔美,其間點了淺淺的花鈿。

一身銀繡素白色蝴蝶長裙,身形高挑,渾身素淨卻又不失風華。

辭盈怔了一瞬,茹貞不是故意的,但這個扮相每一處都是小姐的影子。辭盈難得笑了笑,她很想讓小姐看看她現在的樣子。

其實並不像,茹貞根據辭盈的特色暗中調了很久,在自己臉上試了又試,今日才用上。

但思念就是不講道理,辭盈看著銅鏡中柔美的麵龐,仿佛看見了小姐的臉。小姐不總是溫柔的,偶爾還會有很懶散的一麵,整個人躺在她懷中喊著困呀累呀,然後書院中夫子布置的功課就都成她的了。

臨近午時,到了出發的時間了。

辭盈是被邀請的客人,參加這種宴會,丫鬟自然是不能少的。茹貞慢辭盈一步走在其身後,手上拿著請柬和寫著詩柬的花紙。

第一次來參加這種宴會,辭盈的心跳了又跳,茹貞在身後偷偷牽住辭盈的手,辭盈不知道為什麼心又安下去了些。

這些日相處下來,辭盈其實已經忘了前些日對茹貞的猜疑,她入座的時候茹貞學著其他婢女一樣將花紙小心放到案幾上,辭盈看見茹貞小心翼翼的動作時還笑了笑。

她的旁邊坐著禁足之後一直悄無聲息的謝安蘊,此時正瞪大一雙眼睛盯著她,辭盈經曆過了老太太那邊的事情,不再覺得謝安蘊是什麼威脅。

辭盈覺得再怎麼蠢謝安蘊也不會在這般大的場合做什麼,畢竟她來到這裡就是代表謝家,哪怕她的身份隻是謝家的婢女。

果然,謝安蘊隻是瞪瞪眼,瞪來瞪去甚至瞪到了她身後的茹貞身上。辭盈稍稍變動身子遮擋住謝安蘊的眼神,不希望她影響到茹貞。

後來辭盈每每想起這一刻,總是沉默於自己的遲鈍,她疲累地不願意再相信,那時唯一能給予她溫暖的茹貞會做下背叛的事情。

曲水流觴的酒杯不出意外轉到了辭盈這裡,可能是受了這三月的風寒,她精神沒有她之前想象的好,不準備再花心思現場作詩而是拿出了桌上的花紙。

她打開的那一刻,萬物寂靜。

辭盈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後的茹貞,茹貞的臉上滿是笑意。

辭盈失語之間,一旁的謝安蘊奪過,高聲念出燙金花紙上詩柬的內容

後麵發生的一切辭盈不知道了,她吐出一口血,直直暈了過去。直到很久以後,這都是長安世家之間流傳的醜聞,要被謝家收為養小姐的辭盈,不知感恩,竟然存了對兄長的心思。

茹貞用藥膏黏在花紙上的,是一封對謝懷瑾藏字的情詩。

來源於那場大雪之後辭盈心動的日夜。

後來謝素薇將其珍藏在《詩經》的最後一頁。

茹貞讓其終結在這場堪稱醜聞的賞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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