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救茹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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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堂上,夫子誦讀了兩篇賦,一篇是謝然的庶弟謝文的《民生賦》,一篇是寫著謝素薇名字的《論文》,夫子誦讀完,並沒有多說什麼,隻留下時間讓大家自行品味。文章已有風骨之時,評述隻是畫蛇添足。

夫子溫和地走到辭盈身前,將手中那一篇遞給辭盈,辭盈恭敬接過行禮,夫子看著辭盈,惋惜之意幾乎在眼間流轉,想到什麼不由在心中歎息一聲,隨後向後方的謝文走去,謝文同樣端正行禮,一時間學堂內鴉雀無聲。

書院這一屆上百人,除開最上麵的幾位,這裡麵每位學子都是長安外各地謝家每個旁支乃至於其他附庸家族這一代的翹楚,擁有神童之名的不下於十個。

書院按照考核成績分班,這個學堂一半數以上的人都被家族賦予了殷切期望。一眾人麵麵相覷,臉色不算好看,甚至同為前三甲之一的蘇秀一臉色都很難看。夫子隻念前兩篇賦的意思很明顯,他這個第三名隻是為了填名次填上去的。

但聽見兩篇賦的內容,蘇秀一又不得不服氣。蘇秀一捏緊拳,明白今日回去怕是免不得被家族責罵了,從前輸給謝家二小姐就算了,謝家出了謝懷瑾那樣的變態,天才一詞用在其身上都顯得遜色,二小姐同根同源,雖然是女子但是是謝家的嫡小姐,輸給其也不算丟人。

可如今竟然輸給一個窮鄉僻壤來的小子和一個婢女,他情何以堪。眾人大部分都是這般想法,一時間學堂鴉雀無聲。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夫子離開,眾人沉默散去,辭盈手摩挲著墨卷,四下無人時終於揚起唇笑了一下。

但很快這抹笑又在她臉上淡去,辭盈看著墨卷上小姐的名字,手指溫柔地摩挲了一下。

一日後,這一份墨卷被放到了夫人桌上。

林蘭看著寫著“謝素薇”的墨卷,溫柔笑道:“玉笙,你看我就說阿素從前懶散時,功課是辭盈這丫頭幫忙做的。”

清霜宛監視的婢女從謝懷瑾來的那一日就全部撤去,隨著林蘭一起嫁進來的大丫鬟玉笙也從佛寺祈福回來。玉笙一輩子沒嫁人,但也隨著林蘭一起梳起了婦人的發髻,聽見主子難得的調笑也不由跟著笑道:“小姐本就不喜這些,從前您不也是由著她去。”

話語間,被傳不堪打擊思疾成憂的繼夫人哪裡有一點認錯女兒的跡象。

難得的,不是十五,院中的丫鬟通傳長公子來了。

林蘭麵上的笑一點點散去,玉笙在心中輕歎了口氣,躬身退到院中去迎長公子。玉笙走到院中,輕聲道:“長公子同奴來吧,太醫才施完針,夫人此時還算清醒。”

“太醫如何說?”身姿頎長的公子一身雪衣,明明是人間七月,卻恍若一片溫薄的雪,眉眼淡然,聲音清冷,禮數周全卻讓人感受不到幾分情意。

“尚需要調養,每日兩幅藥,早晚各一副,忌生冷食物,每隔半月需請人來針灸一次,配以艾草入香,平心靜氣,可佐以佛經誦讀。”玉笙恭敬將太醫的吩咐一一複述,說完,兩個人也已經穿過長廊,到了房門前。

玉笙上前推開,對著白日亮著燭火的房間道:“主子,長公子到了。”

“進來吧。”房內傳來婦人淡淡的一聲。

墨愉留在門外,玉笙領著謝懷瑾向裡走,穿過一扇屏風後,謝懷瑾躬身行禮,寬大的衣袖徐徐垂下,清潤的聲音傳到林蘭的耳中:“姨母。”

林蘭輕輕挑了挑燭火,燭火更亮了些:“殊荷,走近一些。”

謝懷瑾直起身體走到案幾旁,林蘭溫聲道:“婢女偷懶,前麵的香爐沒有香木了,能麻煩殊荷為姨母添一下嗎?”

“自然。”謝懷瑾抬眸之時,視野中出現那張被隨意擺放著的墨卷。他垂眸,起身去到香爐旁添了香木。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識香,辨香,調香隻是書院教習內容的一小部分。

重回案幾前,謝懷瑾言說今日來的目的:“外祖父母一直向謝家遞拜帖,希望能來謝家看望姨母,前些日姨母生病,外祖父母很是憂心,聽聞最近姨母身體好轉,兩位老人家又遞上了拜帖,姨母意下如何?”

林蘭臉上表情沒有什麼變化,輕聲道:“殊荷,彆摻和到上一輩的事情中。”

謝懷瑾搖頭,溫聲道:“我隻是關心姨母的身體,若姨母不願,殊荷自是會去拒絕。外祖父母多次遞帖,於情於理我都該請示姨母一番。”

林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旁的玉笙卻是怔了下。

長公子“請示”一詞,用的極重,如若是尋常人家的小輩,倒還尋常。但這兩個字用在長公子身上,不尋常太過恭敬了。

遠處傳來皇城的喪鐘,是已經退位的宇文帝的喪鐘。少年雌伏隱忍,中年戎馬刀戈,老年癱瘓失語的宇文帝死在這個平平無奇的午後,新帝一月前已經登基,改國號為為昭平,才及冠。一個時代已然結束,而一個新的時代正在到來。

林蘭的眼神穿過玉笙,落在麵前長身而立的謝懷瑾身上,他的神色隱在燭光映出的華光之中,周身少年和青年的氣質逐漸模糊。

林蘭閉上眼,眼尾難得流露出一絲厭惡的情緒:“同他們說,我與他們,死生不複相見,日後再有拜帖直接拒了就是。”

澤芝院。

謝懷瑾入門,攤開手臂,婢女低垂著眉眼上前恭敬為其寬衣。

香霧繚繞之間,少年神儀明秀,玉骨橫秋。

沐浴完回到書房,兩個書童躬身拉開書房的門,謝懷瑾一身清淡柔軟的素衣,燭火搖曳間,那兩幅在書院引起軒然大波的墨卷已經被端放在他平日溫書的案幾上。

香爐緩緩升著細言,淺淡苦澀的香味縈繞在書房間,著著“謝素薇”的那副墨卷上,少年素白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

“辭盈!”

“辭盈,姐姐,姐姐求求你了,再借我些銀子吧,賭場的人說如果他今天還不上銀子就要打死他,我我已經找人借了幾天了,但是不夠,怎麼都不夠”茹貞哭著撲在辭盈懷中,向來愛美小姑娘此時鼻涕眼淚都混一起了。

茹貞上次被雲夏刺過後,沒有第一時間找辭盈借錢,也不知道處於什麼心思一直沒有告訴辭盈躲著辭盈,前兩日茹貞的娘突然找她,哭著說她爹快要被賭場的打死了。茹貞茫然地問爹爹又欠了多少,娘哭著說的數字讓她久久不能動彈。

一百五十兩。

茹貞一個月月錢二兩,不吃不喝也要七十五個月,娘說賭場那邊說隻給他們三日期限,茹貞哭著說娘要不我們報官吧,被娘直接甩了一巴掌說她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隨後又跪下來哀聲求她,字字句句又提到了辭盈。

茹貞不想再麻煩辭盈,她去找平日相近的婢女借錢,但一眾人說辭都是:“找辭盈不就行了,彆尋我們要辛苦錢”

茹貞最後甚至尋到了雲夏那裡,雲夏打量了茹貞一番後笑著道:“怎麼都求到我這了,怎麼,你的辭盈不幫你了?”

茹貞下意識反駁:“沒有,是我不想再求她了。”

雲夏輕蔑的笑還在耳旁,茹貞哭著望向辭盈:“姐姐,辭盈姐姐,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我爹,我爹,娘說賭場會打死他的,上次爹就被打斷腿了,我”

茹貞已經哭得要哽過去,辭盈忙輕拍茹貞後背。

辭盈問:“多少錢?”

茹貞哭著說:“一百五十兩。”

辭盈啞聲。

她沒有這麼多錢。

這些年攢下來的銀子這些日也都用的差不多了,她手上隻有這個月府中發的俸祿十兩,這還是府中管事按照小姐月例給的。

辭盈握住茹貞的手,輕聲道:“你先彆急,我手上隻有十兩,你先拿去問賭坊的人能不能寬限一些時日。”說著,辭盈回到梳妝台前,將屬於自己的一盒拿來,從裡麵將小姐作為生辰禮送她的那根精致的珍珠簪拿出來,隨後將一整盒都遞給茹貞,認真道:“這裡麵的簪子、釵環和鐲子都能換些錢,幾十兩是有的,還少一些我們再想想辦法。”

茹貞眼淚長長一條流下來,辭盈心疼地摸了摸頭,輕聲安慰道:“沒事,不行我再去尋管家支一些,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是賭坊這種地方,這麼大的數額,你爹多半被做了局,隻給錢是沒用的。你先將這些銀子拿給你娘,讓賭坊那邊不至於害人性命,然後我們去尋一趟管家,你爹娘都是家奴,府中會管的。”

茹貞搖頭,結巴道:“不行,府中有規定不可以入賭坊,管家知道了我爹會被發賣的,就算不發賣也會被趕出去,辭盈,不行”

辭盈抹著茹貞的眼淚:“你讓我想想,先彆急,這些你先換了銀錢讓你娘去給賭坊將你爹贖出來,剩下的再打個欠條。”

夜幕下,辭盈盤算著明日是找管家支些銀子還是尋謝然借一些,她輕輕撫摸著茹貞的頭,沒有注意到茹貞的眼睛顫抖地落在了辭盈挑走的那根精致的珍珠簪上。

珍珠釵是小姐送給辭盈的生辰禮,精致異常,茹貞不止一次偷偷戴出去過。簪子上麵的珍珠一排散開十二顆,雖不大,卻顆顆整齊圓潤,溫潤極具光澤。茹貞每次戴出去時,都能收獲丫鬟們豔羨的目光,就連那個眼高於頂的雲夏都說這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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