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
燕止危和燕瓊裹著半濕的大氅,圍坐在炭盆邊瑟瑟發抖。
溫庭瑞、燕蘭琢和陸時箋靠牆邊排排站著,溫知虞穿得單薄些,則站在離炭盆近一些的地方。
而江綠柳,則被帶去了另一個屋子。
禮部侍郎站在旁邊:“你說你們……你們……”
他氣得說不出話,重重歎氣。
幾人都沒敢吭聲。
溫知虞先開口:“大人請消消氣。”
禮部侍郎又重重歎了一口氣,發須都在抖:“郡主,你是女子,怎可跟著他們胡鬨?!
明日在朝堂上,我該如何稟報今夜之事?”
溫知虞有些抱歉:“大人如實說即可。”
“如實說?”禮部侍郎望著她沉靜的雙眼,忍不住唉聲歎氣:“說郡主身著男裝,於眾目睽睽之下在京中到處閒逛?
有失體統,實在是有失體統!”
“你彆凶阿虞!”燕止危站起身:“趙大人是吧?有什麼話你衝我來!
是我讓阿虞穿男裝的,穿男裝怎麼了?是違背大周哪條律例了?還是害死誰了?
衣服做出來,不就是給人穿的麼?
既然是給人穿的,那給女子穿跟給男子穿不都是穿麼?”
禮部侍郎:“榮安王世子,你……你……”
“我怎麼了?”燕止危坦蕩地問:“我是哪句話說得有問題麼?”
禮部侍郎深吸了一口氣:“世子說的,於法並無問題,但於禮……”
“禮部侍郎大人。”燕止危叫住他:“禮的存在,是為了維持倫理、規範秩序。
你若說我們今夜擾亂雜耍表演,要向上稟報懲罰我們,本世子便認了。
可你若要說阿虞穿男裝這事,我不認。
再者,在被大人你叫來這裡之前,彆的人可不知曉身著男裝的阿虞就是臨川郡主。
是大人你,親自將此事鬨大的。”
禮部侍郎:“……”
見氣氛焦灼,溫知虞輕吸了口氣:“趙大人,今夜之事你如實稟報便是。
明日,我也會自行進宮請罰。
但我認同世子說的話,禮法的存在是為了維持倫理秩序,不該被用來打造枷鎖,桎梏他人,也桎梏自已。
我不認為我作為女子穿男裝有錯,也不會因男子穿女裝而對其輕視。”
燕止危立刻附和:“若皇上當真因著裝罰阿虞,明日我就穿女裝。
不僅明日穿,後日也穿,我還穿著招搖過市!”
恢複了不少的燕瓊抬頭:“我們也穿。”
“對對!”溫庭瑞大聲:“如果我姐因穿男裝挨罰,那我們就穿女裝陪她一起受罰!”
烘了炭火,緩和了不少的燕瓊有氣無力地抬手:“我還沒穿過裙子呢……”
陸時箋道:“我也沒穿過。”
燕蘭琢:“……”
溫庭瑞扭頭:“蘭琢,你說!”
燕蘭琢揉著額頭:“那你們都穿了,我能說我不穿麼,我自然是要奉陪的。”
溫庭瑞這才露出滿意的笑:“我師父也肯定會陪著!”
陸時箋欲言又止:“庭瑞,陸大夫他或許不太可能……”
“我代表他同意。”溫庭瑞道。
陸時箋:“啊……”
燕止危燦笑:“你們真不愧是和我要好一輩子的好兄弟,夠義氣!”
溫庭瑞哼哼:“誰叫你們是我的姐姐和姐夫呢。”
燕瓊揉著又酸疼又麻的手臂,學著溫庭瑞的樣子:“誰叫你是我的兄弟和嫂嫂呢……”
禮部侍郎:“……”
他還在這兒呢!
有把他放在眼裡麼?
眼看夜色已深,禮部侍郎道:“今夜宮中夜宴,宴席結束較晚,長公主、侯爺和王爺王妃皆出宮晚……”
“我母親留宿宮中陪太後了。”溫庭瑞出聲打斷。
禮部侍郎:“……我已經命人準備好馬車,先送郡主、世子和幾位公子回府。”
溫知虞開口詢問:“請問趙大人,柳姑娘要如何安置?”
禮部侍郎道:“她是隨雜耍班子來京城表演的,我會送她回雜耍班子。”
雜耍班子?
溫知虞問出心中的疑惑:“若她是雜耍班子的人,為何今夜落水後要逃走呢?”
這個問題,把禮部侍郎問住了。
頓了頓,禮部侍郎才道:“許是落水之後受了驚嚇……”
“可她一個自幼便習竹竿舞,甚至敢在江水中表演的人,如何會因落水而受驚呢?”溫知虞不解。
禮部侍郎嘴角動了動:“或許……”
“或許她不是主動想來京城表演的呢?”燕止危問:“她該不會是被雜耍班子的人綁來的吧?”
禮部侍郎麵色變得凝重:“我這便親自去問問。”
說完,竟拋下幾人出門了。
溫庭瑞立刻撲向炭盆:“我腳都站酸了,總算可以坐了。”
說完,一屁股坐在地上。
燕止危側身招呼:“阿虞,攔住,阿箋,你們也一起來坐啊。”
說著,特地往旁邊拖了把椅子,讓溫知虞坐會兒。
溫知虞點頭,過去坐下。
幾人擠著一盆炭火,和旁邊的人一番眼神交流後,忍不住相視笑了。
通紅的火光,將他們的眸子照得格外明亮。
禮部侍郎進門時,幾人正說笑著。
對於幾人坐沒坐相,他已經視若無睹,索性也拉椅子圍著炭盆坐下。
燕止危笑眯眯地看著他。
禮部侍郎輕咳了一聲,這才道:“我已經去問過那位江姑娘了。
她說她父母早亡後,舅父舅母便將她從祖父母身邊接走了,還拿走她父母離世時彆人賠的銀子。
這些年,她一直在跳竹竿舞補貼家用。
就在年前,她舅母忽然說要讓她嫁給她那個幼時發高熱燒壞了腦子的表哥。
她不從,她舅母便將她與傻子表哥關在一間屋中,想用懷孕逼迫她就範。
某日,趁她舅父舅母去集市了,她的傻表哥幫她劈開窗戶,叫她快逃,她在逃跑時遇到了入京表演的雜耍班子,被班主收留下來,這才來了京城。
今夜聽見有人叫她名字,她以為是舅父舅母找來了,驚嚇之下才落的水……”
禮部侍郎將那位江姑娘的遭遇原封不動地轉述了一遍。
溫庭瑞聽得生氣:“她那舅父舅母也太不是人了吧!”
“彆氣彆氣……”燕止危給他拍肩:“這種惡人挺多的。”
“阿危!”溫庭瑞更生氣了:“你還會不會安慰人了?我怎麼更火大了?”
“火大了,就喝口茶消消火。”燕止危抓過一杯冷透了的茶:“來,喝一口。”
兩人鬨著,一旁的燕瓊卻是默不作聲了。
他糾結著眉頭,欲言又止一番後,有些煩躁地扯著袖子。
溫知虞看了他一眼,而後看向禮部侍郎:“趙大人,江姑娘可有說她的打算?”
說起這個,禮部侍郎就頭疼:“她說,她無處可去,已經哭了好一會兒了。”
說著,看向溫知虞:“不知……郡主可否幫個忙,暫時收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