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的月光碎在青禾腳邊時,她已數過九十九遍更漏。
腕間冰魄玉徹底黯淡,裂痕裡滲出的寒氣凍紅了她的手腕。
少女咬著唇係緊素白衣帶,換上那套的天青色襦裙。
“騙子……”
她赤足踏出結界時,足尖被罡風割出血痕。
初生的混沌青蓮本該再修養月餘,可靈台深處翻湧的不安比傷口更疼千萬倍。
“何人擅闖?”
“混沌青蓮化形了?!”
守山弟子手中照妖鏡“當啷”墜地。
鏡中映出的少女青絲散亂,原形綻開灼灼如華,這分明是後山禁地供奉多年的那株混沌青蓮化形!
——
晨鐘響徹七十二峰時,青禾正被玄霄宗眾人團團圍住。
“恭迎青禾仙子出關!”
大長老率眾行大禮,餘光卻瞥見她雪白足踝上滲血的傷口。
玄霄宗正殿內,千年冰晶燈將青禾的影子投在玉壁上,單薄得像一株隨時會折斷的青蓮。
“仙尊到——”
殿門洞開,風雪卷入。
謝硯秋踏著碎玉般的晨光而來,霜色廣袖服上銀線暗紋如水流動。
“弟子謝硯秋,拜見青禾師尊。”
他跪下的姿態與兩百年前分毫不差,他左手按右掌虎口,額頭觸地三寸。
隻是當年尚且是幼童。
大長老捋須微笑:
“仙尊初入宗門時,曾在後山秘境前執弟子禮叩拜,今日總算是圓滿了一場師徒緣分。
青禾指尖掐進掌心,疼得發麻。
明明三日前,他還摟著她低聲哄道:
【等我回來。】
明明昨夜,她還在秘境裡數著更漏,想著他答應過的辰時之約。
可現在,他跪在她麵前,神色平靜,目光陌生,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那些耳鬢廝磨的溫存。
大長老刺耳的話語還在繼續:
“青禾仙子閉關多年,今日出關,實乃宗門之幸。”
“仙尊既為弟子,自當勤勉侍奉……”
青禾聽不清後麵的話。
她隻看見謝硯秋垂落的眼睫,冷得像覆了層霜。
他行禮的姿態無可挑剔,可那聲“師尊”卻刺得她心口發疼。
他怎麼敢……怎麼敢裝作不認識她?
小姑娘眼眶發燙,卻死死咬著唇不肯落淚。
素白手指揪著裙角,指尖都泛了白。
她不能質問,不能失態,不能在這滿殿長老麵前,揭穿他們之間那些不可告人的親密。
謝硯秋抬眸時,恰好看見她這副模樣。
少女鼻尖微紅,長睫濕漉漉的,唇瓣被咬得泛白。
明明委屈極了,卻還要強撐著維持“師尊”的體麵。
不知為何,他心口突然一揪,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
【奇怪】
明明是初見,為何會覺得她這副神情……似曾相識?
“師尊?”
他下意識喚道,聲音比方才軟了三分。
青禾猛地抬頭。
四目相對,她眼裡晃著的水光終於墜了下來。
淚水明明落在地上,卻仿佛砸在謝硯秋手背上,燙得他指尖一顫。
眾人未敢矚目少女的異常,殿中的談話仍在繼續。
“青禾仙子與仙尊既有師徒名分,同住一峰也是應當。”
宗主撫須笑道,“寒玉峰靈氣最盛,於仙子修養最宜。”
她偷瞄身側的謝硯秋。
那人墨發束得一絲不苟,側臉如冰雕雪琢,連睫毛垂落的弧度都透著疏離。
“弟子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