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物資的現場,氣氛如同繃緊的弓弦。新得的肉乾、鹽巴、藥草被視若珍寶,在幾塊相對平坦的石板上堆積著,散發著誘人的生機氣息。然而,這份生機卻被一種無形的沉重陰影籠罩著——營地外三裡,泣血崖隘口東側的方向,隱隱傳來沉悶而持續的號子聲、沉重的伐木聲,甚至偶爾夾雜著岩石滾落的巨響!那是星痕商會正在強行“紮營建市”的工程聲響,這聲音如同擂鼓,一聲聲敲打在每一個薪火部族人的心上,提醒著他們剛剛獲得的“援助”背後那冰冷沉重的枷鎖。
淩淵如同磐石般坐在主位,麵色沉凝如鐵。阿璃跪坐在他身側稍後,麵前攤開蒼玄遺留的《異聞錄》竹簡——此刻它暫時充當了物資登記冊。她纖細卻有力的手指握著一截燒焦的木枝,仔細地在竹片上刻下分配記錄,但緊蹙的眉頭和不時望向隘口方向的目光,泄露了她內心的焦慮。幾位長老神情肅穆地維持著秩序,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族人,同時也帶著深深的憂慮看向營地外那煙塵升騰的方向。
“按休養令,優先保障重傷戰士、孤寡、孕產婦及幼兒口糧,餘者,按勞力貢獻分配”淩淵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不容置疑。他必須用絕對的秩序,來對抗外部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壓力。
大部分族人眼中含著複雜的情緒,有對食物的渴望,有對分配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種在外部壓迫下本能抱團的麻木和順從。他們默默點頭,自覺地排在後麵。
然而,一個裹挾著濃烈怨毒、不甘與無處發泄的狂暴怒火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劃破了這壓抑的平靜:“又是他們先拿我們這些沒缺胳膊少腿的,活該餓死嗎~”滄溟排開人群,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雙目赤紅,大步衝到最前麵。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堆明顯高出其他分配堆的物資,但更深處翻湧的怒火,卻仿佛源自營地外那不斷傳來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工程噪音“重建營地不要力氣,挖陷阱、扛木頭、巡邏警戒,哪一樣不是拿命在拚,餓著肚子,哪來的力氣給你們賣命,更彆說外麵那些,那些強盜!”他幾乎吼了出來,手指指向隘口方向,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
他的目標看似是物資,但那噴火般的目光卻死死釘在淩淵身上。營地外商會建市的壓迫,如同催化劑,將他心中積壓的嫉妒(針對淩淵與阿璃的親密)、對現狀的不滿、對自身力量的渴望以及對淩淵決策(定址高地、接受“援助”)的質疑,徹底引爆!他需要一個宣泄口,而淩淵,就是他認定的、導致一切屈辱的根源。
“滄溟,放肆,注意場合”一位長老厲聲嗬斥,上前試圖阻攔。
“我說錯了嗎~”滄溟猛地甩開長老的手,聲音拔高,充滿了赤裸裸的挑釁和對所有規則的蔑視。他刻意將矛頭指向阿璃,眼神怨毒如蛇,仿佛要將所有屈辱都傾瀉在她身上,“我們偉大的‘族長夫人’,分配得真是‘公平’啊!誰知道這‘公平’後麵,是不是把最好的都悄悄塞給了某些人,就像某些人,輕易就把部落的命脈賣給了外人。” 他刻意拖長了“族長夫人”的尾音,每一個字都淬著毒汁,目光掃過阿璃因驚愕而抬起的臉龐,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諷和一種扭曲的占有欲,更隱晦地將矛頭指向了淩淵對商會據點的“默許”。
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從淩淵的脊柱竄起!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山嶽般的沉重壓迫。他沒有立刻看向滄溟,而是目光如寒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族人,那眼神仿佛能凍結靈魂,也帶著一絲對營地外壓迫的沉重回應:“薪火部,是所有人的薪火部!今日所分,非為私利,隻為存續!戰士流血護衛家園,婦孺幼子是我族延續之火種,優先保障,天經地義!”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一種在內外交困中凝聚起來的鐵血意誌,“若有人質疑此令,便是在質疑我淩淵統禦之能,質疑薪火存續之道!便是~與整個部落為敵,在強敵環伺、風雨飄搖之際,自毀長城!”
最後幾個字,裹挾著巨大的壓力和對營地外威脅的隱晦指涉,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下!整個分配現場瞬間死寂,連營地外傳來的工程噪音似乎都短暫地停滯了一瞬。滄溟被那目光中的冰冷威嚴和毫不掩飾的殺意刺得心頭劇震,更被那“強敵環伺”、“自毀長城”的指控噎住,準備好的惡毒話語卡在喉嚨裡。他臉色由紅轉青,最後變成一種病態的慘白,他死死瞪了一眼依偎在淩淵身邊、正用擔憂而複雜的眼神看著他的阿璃——那擔憂在他扭曲的解讀中,徹底化作了憐憫和炫耀!他猛地發出一聲野獸受傷般的、充滿屈辱和不甘的低吼,狠狠撞開身後的人群,像一道失控的黑影,跌跌撞撞地衝入營地深處,背影裡充滿了毀滅一切的戾氣。
在他混亂狂暴的腦海中,一個陰冷、充滿誘惑的囈語如同跗骨之蛆般瘋狂回響,那是墨陽的蠱惑,此刻被內外交困的屈辱徹底點燃:“力量,唯有絕對的力量!碾碎一切阻礙!奪回,屬於你的一切!尊嚴,地位,還有,她,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家夥,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