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嬋能忍,但小桃不能!
她被王氏那惡毒的聲音嚇得一哆嗦,手裡的餅子差點掉了。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個麵目扭曲、唾沫橫飛的女人,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她雖然不太懂“喪門星”“天煞孤星”具體是什麼意思,但她聽得出那語氣裡的恨意和詛咒,她知道那是在罵她最依賴的薑姐姐!
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和憤怒衝上小桃的心頭。
她掙開薑嬋護著她的手臂,小小的身體擋在薑嬋前麵,對著王氏,帶著哭腔,用儘全身力氣喊道:
“你胡說!薑姐姐不是壞蛋!薑姐姐對我可好了!她給我吃的!給我水喝!她才不是喪門星!她是好人!”
小桃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發顫,卻異常清晰。
王氏正罵得興起,被這小丫頭片子一頂撞,更是火冒三丈!
她那點可憐的理智徹底燒沒了:
“小賤蹄子!你也不是個好東西!”王氏的矛頭瞬間轉向小桃,眼神狠戾,“爹娘死絕了!連你那老不死的奶奶也快蹬腿了!沒人要的野種!你和那個喪門星一樣!都是克親的命!你倆湊一塊兒正好!都是晦氣透頂的玩意兒!早晚一起餓死喂野狗!”
這惡毒的咒罵,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僅刺向小桃,也刺破了村民心裡那點微妙的界限。
一直冷眼旁觀的趙嬸子,“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她早就氣炸了!
罵薑嬋也就罷了,畢竟還頂著個“薑家人”的名頭,村民不好太插手彆人家務事。
可小桃算什麼?
孫婆婆臨死前想把小桃托付給村裡人,是他們這些人,因為自家艱難,因為怕負擔,一個個都躲開了!
那份愧疚,一直壓在心底。
現在看著王氏把毒舌伸向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趙嬸子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王氏!你給我閉嘴!”趙嬸子幾步衝過來,指著王氏的鼻子,聲音因為憤怒而發抖,“你算個什麼東西?!對一個沒爹沒娘的小娃娃下這種毒口?!你還是人嗎?!”
她的怒吼像點燃了導火索。
王老漢看不下去了,氣得胡子直翹,“太過分了!王氏!你良心叫狗吃了?用那麼惡毒的話罵這麼小的孩子?”
張屠戶皺著眉,粗聲粗氣地嗬斥:“說的什麼話?你還是人嗎?!”
李老三也搖著頭,滿臉鄙夷,“真是惡毒!平時在村裡就知道占便宜使壞,現在更是壞出水了!”
劉大壯媳婦也忍不住啐了一口:“毒婦!心腸黑透了!”
個村民,甚至之前不太吭聲的幾個婦人,都加入了聲討。
王氏剛才罵小桃的話,徹底激起了公憤。
大家對小桃的愧疚,對王氏平日為人處世的厭惡,此刻都化作了指責的聲浪,劈頭蓋臉地砸向王氏。
“就是!人家娃娃招惹你了?”
“嘴巴這麼毒,不怕爛舌頭!”
“跟個孩子過不去,你算什麼長輩!”
“真給我們柳樹屯丟臉!”
眾口一詞的指責,像冰雹一樣劈裡啪啦砸下來。
王氏被罵懵了,她張著嘴想反駁,卻被更大的聲浪堵了回去。
她看著周圍一張張憤怒鄙夷的臉,再看看趙嬸子那恨不得撕了她的眼神,囂張的氣焰瞬間熄滅了。
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我……”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眼神慌亂地尋找庇護,縮到了薑壽身後,扯著薑壽的袖子,頭都不敢抬。
薑壽此刻也臊得滿臉通紅,想回嘴,但在眾人憤怒的目光下,愣是沒敢出聲。
劉氏和薑福更是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薑家一行人像一群鬥敗的公雞,拖著沉重的腳步,挪到自家板車旁邊一塊遠離人群的枯草地坐下。
薑福和薑壽癱坐在地上,兩人都沉默著。
薑福摸了摸懷裡,那裡硬邦邦的,藏著一些散碎銀子。
他下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觸感此刻卻讓他心裡更涼。
錢?
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野草都啃光的鬼地方,錢有什麼用?
能換回那幾十個救命的餅子嗎?
薑壽也摸了摸自己懷裡的錢袋,臉上是同樣的絕望和茫然。
他們看著行李裡那點可憐的存糧,想想前路渺茫,隻覺得渾身發冷,從骨頭縫裡透出寒意。
“都怪……”
“要不是……”
兩人下意識地又想互相埋怨,但抬眼看到對方同樣灰敗死寂的臉色,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吵?
還有什麼可吵的?
糧食沒了就是沒了。
罵?
罵給誰聽?
剛才罵村民的下場還不夠丟人嗎?
連罵架的對象都沒了。
極度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
之前狂奔逃命的驚嚇,糧食被搶的巨大打擊,和村民對罵的羞憤……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抽乾了他們最後一絲力氣。
劉氏和王氏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斷斷續續的哽咽。
薑福和薑壽兄弟倆背靠著板車輪子,仰頭望著越來越暗的天空,眼神空洞,連嘴唇都懶得再動一下。
整個隊伍陷入一種死寂的疲憊中。
隻有風吹過枯草的沙沙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不知是什麼鳥的幾聲淒厲鳴叫。
薑嬋默默收好水囊,把小桃攬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
小桃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靠在薑嬋身上。
陳村長看著這死氣沉沉的一片,又看了看天色,疲憊地敲了一下銅鑼,“抓緊時間。晚點還得找地方過夜。”聲音乾澀無力。
短暫的死寂被陳村長的銅鑼打破。
“鐺——”
“都起來!不能歇了!”村長聲音依舊疲憊,但透著不容置疑的緊迫,“地圖上剩不了幾裡地了!今天必須趕到前頭的甕家村!再露宿荒野,碰上什麼……哭都來不及!”
這話像鞭子抽在每個人身上。
想起河溝邊那群餓瘋了的災民,所有人都是一個激靈,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疲憊。
沒人說話。
包袱被重新背起,板車被扶正。
連一直癱著的薑家幾人,也被這恐懼驅動著,掙紮著爬了起來。
糧食被搶的劇痛,此刻也得讓位於活命的迫切。
“走!”村長敲響銅鑼,率先邁開沉重的腳步。
隊伍再次起程,氣氛比之前更加壓抑沉重。
隻有粗重的喘息聲和車輪、腳步的摩擦聲。
太陽一點點沉向西邊的地平線,將天邊染成一片昏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