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死寂後,人群像炸開的油鍋。
“反了!反了天了!”王氏第一個尖嚎起來,張牙舞爪就要撲向薑嬋,“小賤蹄子敢打你親二伯!天打雷劈的玩意兒!看我不撕了你!”
劉氏也一蹦三尺高,指著薑嬋破口大罵:“喪門星!克死爹娘還不夠,現在連親二伯都敢打了!當初就該把你扔山裡喂狼!薑家的臉都讓你丟儘了!”
“哎呀我的娘啊!我的腰啊!骨頭斷了!”薑壽躺在地上,發出殺豬般的嚎叫,一邊叫一邊偷瞄著眾人的反應。
薑福氣得渾身哆嗦,臉色由紅轉紫,指著薑嬋,“你……你這個孽障!畜生!大家夥兒都看看!這就是我兄弟留下的孽種!連長輩都敢下死手啊!這板車絕不能留給她!大虎!給我把車搶過來!”
薑大虎應了一聲,擼起袖子就要上前。
剛才那些要求借車的人,此刻像是找到了更正義的理由,指責聲更加猛烈:
“太不像話了!怎麼能打長輩!”
“就是!再怎麼樣那也是你二伯!”
“白眼狼!”
“這種沒良心的人,以後指不定怎麼害人!”
“還不快給你二伯賠罪!”
“趕緊道歉!把車子交出來讓你大伯二伯處置!”
七嘴八舌的斥責像冰雹一樣砸向薑嬋。
小桃嚇得哇哇大哭,小手死死攥著薑嬋後腰的衣服,臉色慘白。
薑嬋一動不動。
她的背脊挺得筆直,嘴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眼神深處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
她能感覺到腰間那硬物的輪廓,指尖微微發麻。
在末世,敢這樣撲上來搶東西、指著鼻子罵的,早就……她硬生生壓住那股翻騰的殺意,手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
就在薑大虎的手快要碰到板車,劉氏的指尖也快撓到薑嬋臉上的瞬間,一個身影猛地插了進來!
“都給我住手!”
趙嬸子像一堵牆似的擋在了薑嬋和板車前。
她先是一把推開薑大虎伸過來的胳膊,力氣大得出奇,薑大虎被推得踉蹌後退了幾步。
然後她轉過身,用粗糙溫暖的手掌拍了拍薑嬋緊繃的肩膀,低聲道:“丫頭,彆怕!”
緊接著又揉了揉小桃的腦袋,聲音放柔了點兒,“小桃乖,不哭啊,嬸子在呢。”
做完這一切,趙嬸子才猛地扭回頭,叉著腰,對著薑福、劉氏、薑壽和王氏,還有那些起哄的村民,火力全開:
“你們還要不要臉?!”她的聲音又亮又急,像爆豆子,“欺負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女,你們的臉皮是比那城牆還厚!”
她的手指幾乎點到薑福的鼻尖上,“薑老三兩口子沒了,你們哥倆是怎麼對人家閨女的?這還用我親口說?那時候怎麼不想著是親侄女了?”
又指向還在嚎叫的薑壽,“還有你!當年人家爹娘剛下葬,屍骨未寒啊!是誰帶著你家這婆娘,”她狠狠剜了王氏一眼,“衝進人家屋裡,把人家娘留下的幾件值錢嫁妝、好衣裳,連搶帶偷地卷了個精光?就留幾件破布爛衫!那時候你怎麼不念血脈親情了?現在看見人家丫頭運氣好撿了個板車,倒想起來是‘一家子’,要來‘管著’了?!”
趙嬸子說得又快又狠,句句揭短。
周圍的指責聲一下子小了不少,不少村民臉上露出或了然或尷尬的神色。
“你……你胡說八道!血口噴人!”薑福氣得跳腳,臉漲得通紅。
“那是我們薑家的家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嘴!”劉氏尖聲反駁。
“就是!我們薑家的事,跟你姓趙的有什麼關係?”王氏罵罵咧咧。
薑壽躺在地上嚎得更響了,“哎喲!疼死我了!”
趙嬸子寸步不讓,“家事?你們那點醃臢事,全村誰不知道?欺負孤女喪良心的事,就是公事!我趙桂香今天管定了!這板車是薑嬋丫頭自己從地窖裡扒出來的,那就是她的!跟你們沒半文錢關係!”
“以前在村裡,我不說什麼,畢竟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現在都這光景了,誰知道明天咱到哪兒了,這些話我不說不痛快!”
兩邊吵成一團,唾沫橫飛,場麵眼看就要失控。
“行了!”在旁邊看了全場的李老三吼了一嗓子,皺著眉頭,“逃荒路上,有力氣吵架,留著趕路不好嗎?”
劉大壯也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對對對,都少說兩句!薑老弟你先起來,看看傷著沒?”
張屠戶一臉不耐煩,“吵吵啥!口不乾肚子不餓了?趕緊趕路是正經!”
幾個上了年紀的村民也唉聲歎氣地勸:
“彆鬨了彆鬨了,和氣生財啊……”
“都是一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
“趕路要緊!大家都少說兩句……”
但薑家兩房人像是咬住了骨頭的癩皮狗。
薑福梗著脖子,“和什麼氣?這丫頭打了長輩!這事沒完!板車必須交出來!”
劉氏和王氏也在一旁幫腔,一口咬定板車是“薑家的財產”,必須收回。
就在這吵嚷得不可開交之際——
“哐!!!”
一聲震耳欲聾的銅鑼聲猛地炸響!
聲音又急又厲,瞬間蓋過了所有的爭吵。
所有人都是一個激靈,猛地扭頭看去。
陳村長提著銅鑼,臉色鐵青地站在人群外圍。
他顯然已經聽了一會兒。
“鬨夠了沒有?!”
他那雙平時略顯渾濁的眼睛,此刻銳利得嚇人,冷冷地掃過薑福、薑壽兩家,掃過趙嬸子,最後落在沉默的薑嬋和抽噎的小桃身上。
場麵瞬間鴉雀無聲。
連躺在地上嚎叫的薑壽都下意識地收了聲,撐著地慢慢站起來。
村長沒理會薑壽,直接看向趙嬸子,語氣沉緩:“趙家妹子,怎麼回事?你從頭說,我聽著。”
趙嬸子立刻挺直腰板,像竹筒倒豆子一樣,把剛才發生的衝突,從薑壽如何伸手搶車,薑嬋如何推開他導致其摔倒,到薑家兩房如何顛倒黑白、煽動村民指責薑嬋,以及她自己如何仗義執言揭穿薑家老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了一遍。
她指著薑福,“薑老大,你摸著良心說,我哪句是假話?”
薑福嘴唇哆嗦著,想反駁,但在村長冰冷的目光下,硬是沒敢吱聲。
村長又看向薑嬋,“薑丫頭,是這樣嗎?”
薑嬋迎著村長的目光,點了點頭:“是。他們要搶車,我推開二伯,他自己摔了。板車是我找到的。他們,”她看了一眼薑福薑壽,“早就不認我了。我的東西和他們沒關係!”
“放……”薑福想罵,被村長一個嚴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村長沉默了幾秒鐘。
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輕了。
村長銳利的目光再次釘在薑福臉上,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朵裡:
“薑老大,我問你件事。”
薑福心頭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去年冬天,”村長盯著他,“你家婆娘劉氏,是不是在村裡到處嚷嚷,說薑嬋偷了你家準備買年豬的錢?”
薑福臉色猛地一變。
“是不是嚷嚷著說薑嬋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要把她趕出家門?”
“是不是當天就把薑嬋從你們那‘照顧’的房子裡趕了出去,扔到村尾那個四麵漏風的破草棚裡?”
村長每問一句,薑福的臉色就白一分,劉氏更是縮著脖子不敢抬頭。
“是不是你們親口說的,”村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濃濃的諷刺,“‘就當沒這個侄女了’,‘以後是死是活跟你們沒關係了’?”他環視四周,“這些話,村裡不少人,都聽見了吧?”
周圍的村民頓時響起一片嗡嗡的低聲議論,不少人點頭,看向薑福和劉氏的目光充滿了鄙夷。
這事當時鬨得不小,真假難辨,但薑家趕人是實打實的。
薑福額頭冒汗,嘴唇哆嗦著,想辯解:“村長……我時不時還給了她吃的……又沒把她餓死!”
“我問你!”村長猛地打斷他,聲音如鐵,“是,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