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似乎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那麼趴在地上,臉埋在冰冷的塵土裡,一動不動,生死不明。
角落裡,兩個男人似乎在無聲地爭執,爭搶著一個看起來稍鼓囊一點的破布口袋,動作虛弱無力,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撕扯,其中一人猛地搶過口袋,死死抱在懷裡,警惕而凶狠地瞪著對方,喉嚨裡發出野獸護食般的低吼。
整個營地彌漫著一種比死亡更沉重的死寂,沒有交談,沒有哭泣,隻有壓抑到極致的喘息,以及那無處不在的、深入骨髓的絕望氣息。
他們比柳樹屯的隊伍更早耗儘了力氣,更早失去了希望……
薑嬋的目光在畫麵中那個抱著死嬰的婦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末世中,她見過太多死亡,嬰兒的、老人的、壯年的……屍體堆積如山,腐臭衝天,但眼前這幅景象,在死寂的荒原月光下,卻透出一種更冰冷、更深入骨髓的絕望。
探測器沒有作過多停留,它如同一個無情的旁觀者,記錄下這煉獄般的一幕,便繼續沿著預設的軌跡,平穩地向前方掠去。
探測器又持續飛行了大約十分鐘,薑嬋視野中的地形開始出現變化,不再是單調的、一望無際的龜裂荒原。
前方,在夜視鏡頭拉遠的視野儘頭,出現了一片規模稍大的、相對規整的陰影輪廓。
那是一個村落。
規模遠超柳樹屯和他們現在所處的荒村,可以看到相對完整的、連成片的土牆輪廓,甚至能隱約分辨出一些稍高的、可能是祠堂或富戶院落的建築剪影。
探測器繼續靠近,試圖捕捉更多細節。
但就在這時,薑嬋視野的右下角,一個淡紅色的、極其微小的圖標無聲地閃爍了一下,隨即穩定地亮起——那是代表電量低於20的警告標識。
薑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電量寶貴,即便空間裡有太陽能充電板,在逃荒路上也沒法隨時用。
隻要知道明天的目的地在哪兒就好。
她沒有任何猶豫,意念下達指令:終止探查,原路返回。
高空俯瞰畫麵中的村落輪廓迅速縮小、拉遠,最終重新被無邊的荒涼所取代,探測器輕盈地調轉方向,沿著來時的軌跡,以更快的速度無聲地滑翔返回。
幾分鐘後,那道比夜色更幽暗的影子,精準地從牆壁的巨大豁口處鑽了回來,懸停在薑嬋攤開的掌心上方寸許,她指尖在那冰冷光滑的啞黑外殼上某個點輕輕一按。
“嗡——”一聲極輕微短促的蜂鳴。
展開的薄翼瞬間折疊收回,精巧的“鋼鐵蜂鳥”重新變成拇指大小,安靜地躺在薑嬋掌心。
心念一動,探測器如同變魔術般消失不見,被送回了空間內那個絕對靜止、恒溫安全的角落,同時取下監視眼鏡,眼前幽藍的微光瞬間熄滅,視野恢複正常。
世界重新被濃稠的黑暗包裹,隻有遠處村民沉睡中壓抑的鼾聲和偶爾一兩聲咳嗽,證明著這片廢墟裡還有活物。
薑嬋保持著靠牆坐立的姿勢,緩緩閉上眼睛。
……
一陣微弱卻又異常清晰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薑嬋緊閉的雙眼倏然睜開!
沒有絲毫從睡夢中驚醒的迷茫,隻有瞬間凝聚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銳利和警惕!
身體的本能反應快過思考,她的右手早已無聲地按在了腰側常放手槍的位置上,身體肌肉繃緊,目光如電掃向聲音來源——小桃!
小桃蜷縮在乾草墊子上,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著,似乎睡得並不安穩,那聲清晰的“咕嚕”聲,正是從她瘦得幾乎凹陷下去的腹部傳來的,緊接著,又是一陣更加綿長、帶著饑餓痙攣感的“咕嚕嚕……”。
薑嬋輕輕掀開蓋在小桃身上的外衣一角,發現她的小手緊緊攥著一小塊已經發硬的餅——那是昨晚偷偷省下來的。
薑嬋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空間裡的物資原本足夠她一個人撐過一兩年,但現在多了小桃這個“小拖油瓶”,消耗速度逐步上升。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空間裡的那些珠寶首飾在逃荒路上根本換不到糧食,孫婆婆在臨走前硬塞給她的這個“包袱”,現在成了最大的麻煩!
“麻煩……”她在心裡暗罵,卻又忍不住伸手把衣角掖好。
屋外已經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薑嬋從空間取出一塊半個巴掌大的餅,輕輕推醒小桃。
“吃!必須吃完!“她簡短地說,把餅塞到小桃手裡。
小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餅子時眼睛一亮,但隨即道:“薑姐姐,我這裡還有。”
她把手心攤開,裡麵是剛剛看到的小塊餅。
“我還有,你不用省。”薑嬋從“包袱裡”取出一個微微破損的陶罐,“你在這等著,我去打水。”
小桃急忙爬起來,“我也去!”
“坐著,節省力氣!”薑嬋按住她的肩膀,“多走一步,就多累一分。”
她沒說的是——雖然板車能載人,但並不想太早消耗體力推她。
末日生存法則第二條:永遠保留三分力氣應對突發狀況!
走出破屋,三三兩兩的村民正往村外的小河溝方向走去,每個人手裡都拿著各式各樣的容器——缺角的瓦罐、裂開的葫蘆、甚至還有卷起的樹葉。
薑嬋加快腳步,很快看到了那條已經斷流的小河,河床完全裸露在外,龜裂的泥土上零星長著幾叢枯黃的蘆葦。
昨天被村民瘋狂爭搶的那幾片稍大的水窪,此刻水位已經明顯下降了一半,原本就不大的水麵,現在隻剩下臉盆大小的渾濁漿液。
但薑嬋卻沒多大反應,空間裡有個淨水器——這是她在末日的寶貝,能把最臟最毒的汙水過濾成飲用水,這些不含輻射的汙水根本不算什麼!
就在薑嬋查探的這幾秒鐘,又有五六個村民趕到水窪邊,他們爭先恐後地把容器往水裡按,攪得本就渾濁的水更加汙穢。
“排隊!排隊!”薑福扯著嗓子喊,自己卻把罐子使勁往水裡懟。
當薑嬋抱著陶罐趕到時,每個水窪旁都已經圍了七八個人。
薑福衝在最前麵,正用豁口的瓢和破瓦罐,不顧一切地往自己帶來的容器裡舀著那渾濁的泥湯水,渾濁的水花濺起,沾濕了他們的褲腿。
“讓開點!彆擋道!”薑福蠻橫地用胳膊肘撞開旁邊一個靠近的瘦弱村民。
“急什麼……總得分個先來後到……”被撞的村民敢怒不敢言,小聲嘟囔著。
薑壽仗著人高馬大,也搶到了一個不錯的位置,正用一個大葫蘆瓢往一個木桶裡灌水,動作粗暴,攪得水窪底部的淤泥翻湧上來,水更加渾濁不堪。
張寡婦抱著她的破瓦罐,焦急地在人群外圍踮著腳張望,臉上滿是憂慮。
趙嬸子也在,她動作稍慢,被擠在後麵,看著那迅速下降的水位和被攪得如同泥漿的水麵,眉頭緊鎖,眼中是深深的無奈。
水位每下降一寸,空氣中無形的壓力就增加一分,推搡和低低的咒罵聲開始增多。
薑嬋的到來,隻是讓這緊繃的場麵多了一個沉默的參與者,她抱著陶罐,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急切地往前衝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