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嬋靜靜地站在旁邊。
遠處孫婆婆抬起枯瘦的手,似乎想揮一揮,最終卻隻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
逃荒的隊伍走得極慢,沉重的負擔、老弱婦孺的拖累,讓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才出村不到三裡地,隊伍就開始七零八落。
王家那位快六十的老太太,一腳踩在坑裡,“哎喲”一聲崴了腳,疼得臉色煞白,癱坐在路邊抱著腳踝直掉眼淚,她的兒子兒媳圍在旁邊,急得團團轉卻束手無策。
不遠處,李家那輛超載的破板車,一個軲轆深深陷進了另一個土坑裡,兩個漢子憋紅了臉,喊著號子拚命推拉,板車卻紋絲不動,木頭車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車上的鍋盆碰撞著,叮當作響,更添煩躁。
幾個年紀小的孩子累得精疲力儘,一屁股坐在地上,任憑大人怎麼拉扯哄勸都不肯起來,隻是咧著嘴哭嚎耍賴……
沒辦法,眾人隻能先行休息。
饑餓、疲憊和對未來的恐懼,像陰雲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薑嬋靠在一棵枯樹下歇腳。
她的手伸進包袱,實則是從空間裡掏出一個餅,她麵無表情地掰下一塊,遞給身邊的小桃。
“吃。”她的聲音沒有起伏。
小桃怯生生地抬起哭腫的眼睛,接過食物,小口小口啃著,眼淚無聲地湧了出來,吧嗒吧嗒掉在餅子上。
“哭什麼?”薑嬋眉頭微蹙,聲音依舊平淡,“省著點力氣走路。”她自己也掰下一小塊餅子,放進嘴裡慢慢咀嚼,目光投向遠處塵土飛揚的路。
小桃被薑嬋的語氣懾住,趕緊用臟兮兮的袖子用力抹了把臉,“嗯。”
……
五天前
當逃荒的消息剛提及時,孫婆婆就開始為小桃的將來做打算。
她知道自己老了,走不動了,就算勉強跟著逃荒隊伍,也隻會成為孫女的累贅,所以,她必須給小桃找個能依靠的人。
她拄著拐杖,拖著沉重的步子,一家一家地求過去。
趙嬸子家
“趙家的,”孫婆婆堆著笑,語氣近乎卑微,“你看……小桃這孩子懂事,手腳也勤快,路上能幫你照看小兒子,給你們搭把手,洗洗涮涮都行……我給她備了些糧的……就算以後沒有了……但她吃的不多,真的不多!”
趙嬸子是個麵善的婦人,此刻臉上卻寫滿了為難,她搓著手,眼神躲閃,“孫大娘,不是我不願意幫襯,實在是……唉,您也知道這光景,我家糧食……也就勉強夠自家幾口人嚼用,路上還不知要走多久,多一張嘴……這,這擔不起啊……”她的話沒說完,但拒絕的意思已經清清楚楚。
王老漢家
“王家兄弟,”孫婆婆又找到了正在收拾農具的王老漢,“你家孩子多,路上也熱鬨……小桃吃得不多,她還能幫你家媳婦乾點活,燒火、看孩子都行……”她努力描繪著小桃的價值。
王老漢停下手中的活計,重重地歎了口氣,皺紋裡都是愁苦,“唉,孫大娘,您老的心意我懂,可……我家那媳婦,身子骨弱得像紙糊的,這兩年就沒好利索過,這逃荒的路,她怕是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再添個孩子,哎……”他的歎息裡充滿了無力感。
……
孫婆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敲響了村長家的門。
陳村長在村裡威望最高,家裡人也最多。
“村長,”孫婆婆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您家人口多,多一個孩子……路上也多份熱鬨不是?小桃乖,不惹事……”
陳村長坐在桌邊,眉頭緊鎖,緩緩搖頭,語氣沉重,“孫大娘,不是我心狠不幫這個忙,您是明事理的人,這逃荒……路上缺糧少水,或許還會碰到野獸……哪一樣不是要命的?我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我都不敢拍著胸脯說能把他們都囫圇個兒帶到地方……再添一口人,我……我擔不起這個責啊!”
一圈問下來,碰了一鼻子灰,沒有人願意帶上小桃這個“累贅”,甚至連“照看一眼”都不敢打包票。
孫婆婆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家破敗的小院,頹然地坐在冰涼的門檻上,她看著院子裡,才八歲的小桃正蹲在地上,專注地玩著幾顆磨得光滑的小石子,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童謠。
孩子天真無邪的笑容像針一樣紮在孫婆婆的心上,一陣無法言喻的苦澀湧上喉頭,堵得她喘不過氣。
小桃沒了爹,又沒了娘,現在,連她這個黃土埋到脖子的阿奶,也護不住她了,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她。
直到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獨來獨往的身影,浮現在她腦海中。
“薑丫頭……”孫婆婆乾裂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隻能……隻能賭一把了。”
……
柳樹屯
直到逃荒隊伍消失在村口,完全看不到小桃後,孫婆婆這才轉身。
推開自家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一股熟悉的、帶著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
她鬆了口氣,疲憊像山一樣壓下來,隻想找個地方坐下。
她摸索著,剛想往屋裡那條缺了條腿、用石塊墊著的板凳走去,腳步卻猛地頓住了,像被釘在了地上——
自家那張破舊木桌上,赫然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粗布袋子!
那袋子就那麼突兀地放在空蕩蕩的桌麵上,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紮眼。
孫婆婆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她乾瘦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她踉蹌著撲到桌前,手指顫抖著解開袋口粗糙的麻繩——
一股穀物特有的清香瞬間彌漫開來!
裡麵是滿滿一袋子糙米!
黃澄澄的,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光,她伸手進去抓了一把,沉甸甸、實實在在的糙米從指縫間滑落,掂量一下,這袋子米,少說也有十多斤!
“這……這……”孫婆婆徹底懵了,渾濁的眼睛瞪得老大,裡麵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老天爺……這是誰……誰放的?”她喃喃自語,聲音乾澀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