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牆漸熄,終是矮了下去。
巨熊踏著焦土而來,每一步落下,地皮都跟著一顫。
它龐大身軀似移動的山丘,有碾壓一切的蠻力。
兩眼血紅,深不見底,那是冥府探路的兩盞燈,一看見,就離死不遠了。
林子那邊,幽影浮動,冷不丁鑽出幾對碧色寒芒——劍齒虎。
畜生出了窩,就是要嘗鮮的。
那份霸道,讓周遭都凝住了似的。
“山神……山神棄了我們麼……”一個部落老婦,手中石斧滑落半寸,聲音抖得不成調。
她年輕時,也曾見過獸潮,可今日這般寒徹骨的場麵,還是頭一遭。
部落,已有女戰士開始向著不知名的神靈胡亂禱告,祈求那虛無縹緲的救贖。
祝融焱嬌軀繃得像一張滿月弓,濃烈的死亡感嗆得她喘不過氣。
她猛回頭,望向秦昊。
那人依舊立著,一杆入了土的標槍般,紋絲不動。
隻是他眸子深處那點幽暗,比這無星的夜,更黑,更沉。
死寂之中,秦昊開口了,聲音平穩:“指望山神?它若真能睜眼,看到的,也隻會是我們如何將這些畜生剁碎了喂狗!”
他視線如刀,割過一張張死灰般的臉:“忘了身後了嗎?那裡是你們的骨血!我們一倒,她們,便會被生吞活剝!連哭一聲的機會,都不會有!”
“那些畜生隻認獠牙!既然沒了活路,那便從它們身上硬生生撕開一條!”他頓了頓,聲音驟然拔高,裹著噬骨的瘋狂:“它們凶,我們就比它們更凶!它們要命,我們就讓它們連渣都不剩!”
“烈火部落的勇士,骨頭縫裡燒的都是火!拿起你們的武器,讓這群畜生曉得,便是死,咱們也要從它們身上,活活啃下幾塊肉來!為了部落!為了血脈!殺——!”
最後一個“殺”字,秦昊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股子不要命的戾氣,像一把火,瞬息點燃了女戰士們眼中將熄的勇悍。
“殺!殺!殺!”
女戰士們兵器拄地,氣焰再起,滿腔血勇被徹底引爆。
祝融焱心頭滾燙,這男人,總有法子將一潭死水攪成驚濤駭浪,引人入魔。
她強壓心緒,長刀前指,喝令:“殺!”
眾勇士抵住寨牆,準備血戰。
這時,巨熊猛然咆哮,聲浪如山崩,寨牆都為之戰栗。
它人立而起,巨掌破風,朝著寨牆便狠狠拍了下來。
“阿力!左眼!”秦昊聲音不高,字字卻如錐,直透戰場喧囂。
阿力默然立於寨牆之下,聞聲而動,沒有半點遲滯。
不退,反進,如激怒的母豹,不,比豹子更原始,更凶殘。
她身形驟矮,匪夷所思地避過開碑裂石的熊掌。
手中那削尖的硬木,尋著巨熊前撲微偏露出的左眼,傾力,儘根而入!
‘噗!’
‘嗷——!’
巨熊慘嚎裂空,血飆如箭。
巨軀狂舞,欲甩脫那該死的木棍。
阿力得手,也被巨熊痛極下的一掌掃中肩頭,如敗絮飛出,重摔在地,嘔血不止。
但她那雙眸子,依舊死死盯著巨熊,竟又晃晃悠悠地試圖撐起身體。
而祝融焱這邊,早已與一頭尤為矯健的劍齒虎纏鬥在一處。
青銅長刀與虎爪交擊,迸射出點點火星。
那劍齒虎身形靈動,獠牙如匕,寒意直侵骨髓。
其他女戰士亦是人人浴血。
不斷有人倒下,發出瀕死的悶哼,卻無一人退縮。
一名女戰士腹部被劍齒虎的利爪整個劃開,腸子都流了出來。
她卻發出一聲淒厲的大笑,死死抱住那劍齒虎的脖頸,用儘最後的力氣,狠狠撕咬著虎頸上的皮肉。
直到身旁的同伴將石矛捅穿了那劍齒虎的頭顱,她才緩緩鬆開了手,臉上兀自帶著那抹慘烈的笑意。
血肉磨坊,不過如此。
秦昊眼角細微地顫動,眼底深處一片灼燙。
那不是淚,是幾乎要噴薄的怒,是心尖上強行摁住的一抹酸。
他死死握著那臨時武器,尖銳處刺破掌心,血,一滴,一滴,墜入塵土。
“毒煙!放!”秦昊咆哮出聲。
早已準備好的幾堆濕柴與曼陀羅草粉末,被迅速點燃。
火堆熊熊,刺鼻的濃煙滾滾而出,熏得人眼鼻發酸。
眾人早有準備,濕獸皮蒙住口鼻。
將近二十個女人,抓起破皮爛葉,使儘渾身解數,將濃煙死命往獸群裡扇。
一些吸入毒煙的野獸,果然出現了混亂。
有的中毒太深,原地打轉,口吐白沫,有的輕度至幻,發了瘋一般,嘶吼著攻擊身旁的同伴。
甚至有一頭倒黴的劍齒虎,迷迷糊糊撞上了那頭瞎了一隻眼的巨熊,被暴怒的巨熊一掌拍碎了腦袋。
“有效果!趕緊給老娘加大力度!”祝融焱一刀逼退身前的劍齒虎,爆喝出聲。
秦昊的心,卻在往下沉。
風向不定。
煙霧大多是向上飄散,或被微弱的逆風吹回少許。
僅憑人力扇動,覆蓋的麵積和煙霧的濃度,都遠遠不夠。
獸群的數量實在太多,這點混亂,對於整個戰局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
那頭瞎眼的巨熊,雖然行動遲緩了些,但凶性更盛,依舊是戰場上最大的威脅。
他需要風,一場能將這些毒煙儘數灌入獸群咽喉的大風!
否則,部落必亡!
【生存危機:滅絕級。】
係統的聲音突兀響起,讓秦昊更感絕望。
【啟動備選方案:借天之力。】
【方案:召風。代價:五年陽壽。是否執行?】
秦昊瞳孔驟然收緊。
五年陽壽!
這狗日的係統,果然從不做虧本買賣!
但此刻,他還有選擇嗎?
再不來一場恰到好處的風,莫說五年,便是五刻鐘,都未必能活下去!
他奶奶的,老子拿命跟你賭這一把!
“執行!”他在心中,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這兩個字。
【契約已立。風元……聚!】
秦昊猛然抬頭。
天地間,有無形之力應召而來,自四野彙聚。
他目光微凝,知道周遭氣機陡變,向前一步,立於寨牆最高處,身上獸皮衣,竟在無風之中,自行鼓起,細微作響。
秦昊那隻滴血的右手抬起,並指如劍,刺向下方翻湧的獸潮。
聲音不高,吐字卻如金石擲地,隱隱有天地之力相隨,威嚴自生:
“風——來——!”
話音剛落。
遠天之下,一絲幾不可辨的涼意,穿透了那片血火熬煮之地。
風,看樣子,是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