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眸光與其一觸,淡淡道:“過得去過不去,都得過。想活,就得過。”
他語聲淡淡,卻似寒芒一點,刺破祝融焱心頭燥熱。
祝融焱氣息一沉,再不多言,隻是握緊了手中長刀。
腥風先至,卷著塵土與野獸特有的臊臭,撲麵而來。
緊接著,是狼。
無數幽綠的眸子,在漸暗的天色下,如墳塚中磷火,密密麻麻,自西南方向的林線後浮現。
“嗚——”
一聲悠長淒厲的狼嚎,如撕裂的帛,這是進攻的號角。
狼群動了。
它們並未整體撲擊,而是化作數股灰色浪頭,挾原始戾氣,急速拍向寨牆。
部落中,有年輕的女戰士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旋即死死咬住了嘴唇。
秦昊依舊立在高處,紋絲不動。
【洞察術】悄然運轉,狼群的陣型、速度、甚至領頭狼細微的肌肉抽動,都在他腦中形成模糊而關鍵的影像。
“來了!”祝融焱低喝一聲,手臂肌肉賁張。
狼群先鋒抵近寨牆,不足三十步。
其矯健身形,每一次撲躍,都計算著生死。
就在此時。
“噗!噗噗!”
幾聲悶響。
衝在最前排的幾頭狼,腳下似乎被什麼東西猛地一絆,猝不及防,登時滾作一團。
後麵的狼群收勢不及,撞了上去,頓時亂了陣腳。
是秦昊讓埋設的絆馬索。
用堅韌的藤蔓編織,隱蔽在草叢與浮土之下。
“嗷嗚!”
混亂間,血光未顯,哀嚎先至。
數頭野狼與幾頭體型稍遜的野豬,直接從地麵消失,噗通噗通地掉進了新挖的陷阱裡。
坑底,是削尖了的木樁,倒插著,閃著冷光。
鮮血,瞬息染紅了坑底的泥土。
“有效!”
“天!真的管用!”
寨牆後,女人們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旋即是短暫的死寂,最後唯有兵器入手握緊的沉悶聲。
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狼群的衝鋒勢頭為之一滯。
但獸性凶殘,短暫的騷亂後,更多的狼繞過陷阱區域,低吼著再次撲上。
它們的獠牙在殘陽下泛著白光,目標直指寨牆上那些鮮活的血肉。
“放箭!”祝融焱暴喝。
稀疏的箭雨射出,塗抹了曼陀羅汁液的箭頭,帶著一絲詭異的幽光。
有狼中箭,踉蹌幾步,動作明顯遲緩下來,眼中凶光略減,多了幾分茫然。
但狼太多了。
前仆後繼。
獸爪已然搭上寨牆,粗疏的木石結構,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那是崩解的前兆。
“阿力!”秦昊聲音不高,卻清晰。
一直沉默立在下方的阿力,聞聲而動。
她如一頭雌豹,不,比豹子更沉穩,也更具爆發力。
她手中,是一根新砍的硬木棒,頂端削尖,被火燎過,堅硬無比。
一頭野豬仗著皮糙肉厚,已將半個身子探上寨牆,張嘴便向最近的一個女戰士咬去。
那女戰士驚叫一聲,手中石矛慌亂刺出,卻被野豬堅硬的頭骨滑開。
就在此時,黑影一閃。
“嘭!”
一聲沉悶的巨響。
阿力手中的木棒,攜著萬鈞之力,狠狠砸在野豬的頭顱之上。
那野豬連哼都未哼出一聲,整個腦袋瞬息塌陷下去,紅的白的,濺了旁邊女戰士一身。
它龐大的身軀,軟軟地從寨牆上滑落。
阿力一擊得手,麵無表情,轉身又是一棒,將一頭試圖躍上牆頭的狼生生砸飛出去,半空中便已骨斷筋折。
她一人一棒,守住了一段最易被突破的寨牆,如一尊沉默的殺神。
饒是如此,獸群的數量依舊在不斷增加。
狼群之後,是更多的野豬,皮糙肉厚,橫衝直撞。
它們無視那些小陷阱,試圖用蠻力拱塌寨牆。
寨牆開始搖晃。
“火油!”秦昊終於開口。
祝融焱早已等候多時,聞言厲聲道:“點火!”
數名早已準備就緒的壯婦,將一捆捆浸透了獸油的乾草點燃,奮力拋出寨牆。
乾草落在獸群之中,火星引燃了之前潑灑在地麵上的動物脂肪。
轟然一聲!
一道火牆,陡然在寨牆外圍升騰而起,高達數尺,熊熊燃燒,將昏暗的天地照得一片火紅。
衝在最前的狼群和野豬,躲避不及,瞬間被烈焰吞噬。
“嗷——”
“哼哧——”
淒厲的慘叫聲,皮肉燒焦的臭味,混雜著油脂燃燒的古怪氣味,彌漫開來。
火焰,即規矩,野獸須遵守。
那跳動的光,灼痛是語言,死亡是宣告。
再凶悍的獸潮,火牆前,也得低頭,也得退避。
它們焦灼不安,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幾隻皮毛著火的,慘叫奔逃,將同伴撞翻,一並點燃,混亂加劇,一片火海。
火牆,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暫時阻隔了獸潮的兵鋒。
寨牆上,壓力驟減。
女人們大口喘著粗氣,臉上身上,不是汗水便是血汙,還有被熏黑的煙灰。
她們看著那道火牆,看著牆外那些逡巡不前,發出不甘嘶吼的野獸,眼中第一次真正燃起了希望。
祝融焱拭去臉上的煙塵,望向秦昊的眸光,幽微難言。
既有萬分慶幸,亦有十分驚佩,更藏著一縷她未曾意識到的心安。
這男人,硬是以腦子,生生頂住了這第一波滅族狂瀾。
“神子長老……”一女戰士開口,煙熏火燎的嗓子,兀自發著抖。
秦昊隻搖頭,視線釘死在火牆外的幽暗中。
他心如明鏡,這才是前奏。
狼突豬奔,不過先聲奪人罷了。
真正要命的,總是姍姍來遲。
風過處,火牆漸隱,光影勾勒眾人疲憊緊繃的臉。
遠方蹄聲與咆哮,並未因這暫時的阻擋而散,反而愈發清晰,愈發迫近。
【洞察術】的視野邊緣,幾個模糊而巨大的輪廓,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不到的暗處,緩緩踱步。
其中一個,輪廓似熊,卻比祝融焱獵殺過的任何巨熊都要高大魁梧,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仿佛能帶起一片塵土。
另一側,數對閃爍著幽綠與殘忍光芒的眼睛,自更深沉的暗影中亮起,瞳孔狹長。
那是劍齒虎特有的,隻在殺戮前才會顯露的幽光。
秦昊麵沉似水,比夜更深。
他靜立,祝融焱順他視線,女酋長的敏銳已觸及黑暗中令人窒息的壓迫。
她刀柄,汗已涔涔。
真正的難,才露猙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