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災過後，紅薯田壟間的綠意，非但未減，反而愈發濃鬱。
嫩芽破土，帶著一股子執拗的生機。
部落裡，看秦昊的眼神，悄然變了。
尤其是一些半大孩子，或是剛成年的女戰士，私下裡，已有人開始稱他“神子長老”。
這稱呼，帶著點敬畏，也帶著點好奇。
秦昊聽見了，隻當耳旁風。
他依舊每日巡視田地，偶爾指點一二，多數時候，隻是靜靜看著。
那張過分好看的臉上，情緒藏得很深，像一口古井。
唯有他自己清楚，老祭司巫那雙怨毒的眸子，像兩簇鬼火，始終在暗處盯著。
麻煩，從不會自己消失。
不過數日，怪事便來了。
先是負責照看紅薯田的幾個女丁，陸續喊著肚子疼，渾身沒勁兒。
拉了幾天稀，人也蔫了幾分。
症狀不算凶險，卻實實在在拖慢了農活。
緊接著，連阿力也皺起了眉頭，說自己小腹有些不適，提不起力氣。
她依舊沉默，隻是臉色比往常更沉。
部落裡，風言風語又起了。
有人說，夜裡瞧見巫在紅薯田附近轉悠，嘴裡還念念有詞。
秦昊聽著，眼簾垂了垂，指尖輕輕敲擊著膝蓋。
老祭司巫，果然沒讓他失望。
她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比先前更顯枯槁，聲音也添了幾分沙啞的蠱惑。
“看見了嗎？這就是報應！”巫的骨杖篤篤敲地，指向那些麵色不佳的女丁，“那所謂的神糧，根本就是邪物！它吸食了土地的精氣，如今，要反過來吸食我族人的性命了！”
“山神發怒了！再不停止這傷天害理的耕種，更大的災禍，還在後頭！”
她捶胸頓足，老淚縱橫，仿佛部落的末日已然降臨。
一些心思單純，或是素來敬畏鬼神的族人，臉色又白了。
人心再次浮動，像風中蘆葦。
祝融焱的臉色也不好看。
她看看秦昊，又看看那些病懨懨的族人，眉頭緊鎖。
“秦昊，這……”
“首領稍安。”秦昊開口，聲音依舊平靜，“容我幾日。”
他麵上不動聲色，隻說些寬慰話，安撫眾人。
暗地裡，他卻開始細細排查。
他先查了飲食，又看了水源。
部落的食物來源簡單，無非是烤肉、野果，水源則是山澗溪流。
一切如常。
秦昊的目光，落在了巫和她那幾個平日裡走得近的親信身上。
【洞察術。】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
巫身上，沾著些許極淡的草木粉末，若非刻意，極難察覺。
那粉末藏在她的袖口、指甲縫裡。
而她那幾個心腹婦人，夜間曾鬼祟靠近過紅薯田上遊溪澗。
秦昊心中，已有了計較。
這老虔婆，手段倒是原始，卻也直接。
三日後，部落議事石前。
篝火跳躍，映著人臉明明暗暗。
巫又在聲淚俱下地哭訴，曆數秦昊的罪狀，將所有不如意都歸咎於那片綠油油的紅薯田。
“……再不將此妖人燒死，我烈火部落，危矣！”
祝融焱麵沉似水，未發一言。
她在等。
等秦昊的回應。
秦昊等她說完，才緩緩踱出，立於火光與陰影的交界處。
他手中，托著幾片濕漉漉的草葉，葉片邊緣帶著細密的絨毛。
“敢問祭司大人，”他聲音清淡，卻蓋過了篝火嗶剝，“可認得此物？”
巫渾濁的眼珠一縮，隨即厲聲道：“黃口小兒，休要裝神弄鬼！老身怎認得你那些邪術之物！”
“哦？”秦昊微微揚眉，“此物名為刺腸草，其汁液無色無味，少量入腹，可致人腹痛泄瀉，渾身乏力。若長期、過量，則……”
他話未說完，但意思已然分明。
巫的臉色微微變了。
秦昊目光轉向人群中幾個麵色不安的婦人，那是巫的親信。
“前幾日，有人見你們幾位，深夜前往部落飲水的上遊溪澗，行跡可疑。”秦昊不疾不徐，“我恰好在那附近，尋到了這些被丟棄的刺腸草殘渣。”
他將那幾片草葉舉高，火光下，葉脈清晰可見。
“巧的是，我在祭司大人您的居所附近，也發現了晾曬此草的痕跡。其粉末，與您袖口所沾，一般無二。”
四周一片死寂。
針落可聞。
那幾個婦人臉色煞白，腿肚子已然發軟，其中一個年紀最輕的，當場便癱倒在地，泣不成聲：“不……不是我……是祭司大人……是巫讓我們這麼做的！她說……她說隻要一點點，不會死人，能讓大家知道秦昊的紅薯有毒……”
“你胡說！”巫尖叫起來，聲音淒厲，像被踩了尾巴的黃鼠狼，“血口噴人！你們這些賤婢，竟敢誣陷於我！”
秦昊冷眼看著她。
“阿力。”他淡淡喚了一聲。
阿力上前一步，隻一步，那幾個還想狡辯的女人便噤若寒蟬。
祝融焱的臉，此刻比鍋底還黑。
她猛地站起，手中長刀“嗆啷”一聲拄地，塵土四濺。
“巫！你還有何話說？！”
巫看著祝融焱眼中的殺意，看著周圍族人憤怒的目光，再看看麵無表情的秦昊，以及他身後如鐵塔般的阿力。
她知道，自己完了。
“我……我都是為了部落！為了祖宗的基業！”巫猶自嘶喊，卻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為了部落？”祝融焱怒極反笑，“為了部落，便要毒害族人？為了部落，便要毀掉能讓大家吃飽肚子的希望？”
她一腳踹翻了巫身旁的火盆，火星亂飛。
“拖下去！關進黑石洞，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探視，不給食水！”
幾個平日裡受過巫恩惠，或是依舊愚忠的女戰士遲疑了一下，但在祝融焱那想刀人的目光下，還是哆哆嗦嗦上前，將癱軟如泥的巫拖了下去。
巫的哭喊聲，咒罵聲，漸漸遠去，直至消失。
一場鬨劇，就此收場。
秦昊看著這一切，神色平靜。
他走到祝融焱身前，微微躬身：“首領，經此一事，部落食物、飲水安全，當有專人專管，並立下規矩，以防此類事件再發。”
祝融焱深吸一口氣，胸口依舊起伏不定。
她看著秦昊，那張清俊得不像凡人的臉上，此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靜和從容。
這種冷靜，在方才那般劍拔弩張的境地下，顯得尤為可怕，也……尤為可靠。
“你說，便照你說的辦。”祝融焱擺了擺手，聲音有些疲憊，但看向秦昊的眼神，卻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那是全然的信任，是隱約的依賴，甚至，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敬畏。
仿佛隻要這個男人在，再大的風浪，都能平息。
秦昊微微頷首。
夜風微涼，吹動獸皮簾子。
秦昊躺在角落，聽著祝融焱比往日更顯粗重的呼吸聲。
【洞察術反饋：祝融焱忠誠度：85（依賴加深，出現敬畏情緒）。威望：烈火部落（鞏固）。】
【叮！係統提示】
【階段性任務“內部肅清”完成度：80。評價：手段尚可，效率一般。】
秦昊翻了個身。
效率一般麼？
或許吧。
但他更喜歡這種溫水煮青蛙，潤物細無聲的掌控。
太快，容易翻車。
這個世界的規則，他還在慢慢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