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光景，彈指一揮。
紅薯田壟間，早已不是初時的稀疏新綠。
藤蔓瘋長，墨綠的葉片層層疊疊，幾乎將田壟完全覆蓋。
空氣裡，是泥土和青苗子混雜的味兒，聞著，就讓人心裡踏實。
收獲的日子，近了。
整個烈火部落，上至首領祝融焱，下至剛能扛起小獸腿的半大女娃，都伸長了脖子瞅著那片地，眼巴巴的，像是盼著過年。
秦昊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每日裡在田間踱步。
偶爾彎腰撥開葉片，看看根莖，或是揪掉幾片生了蟲眼的葉子。
他不說哪天挖，眾人便也隻能按捺著。
終於，在一個天高雲淡的清晨，秦昊站在田埂上，對著早已按捺不住的祝融焱，以及她身後黑壓壓一片的女人們，輕輕點了點頭。
“可以了。”
三個字，像是一道泄洪的水壩閘門。
“挖！”祝融焱一聲暴喝，第一個扛起磨尖了的木棍，衝進了紅薯地。
女人們嗷嗷叫著，緊隨其後。
石鋤，木棍，石鏟，甚至徒手，凡是能刨土的家夥事兒，都用上了。
田壟間，人影綽綽。
“嘿！”阿力一鋤頭下去，翻起一大片土，泥塊下，露出了一串串紫紅色的塊莖。
她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伸手便去抓。
“我的天爺！這……這得有多少！”
“阿姆你看！這個大！比我腳還大！”
“快！這邊！這邊更多！”
歡呼聲，驚歎聲，此起彼伏，壓過了鋤頭破土的悶響。
一窩窩的紅薯被刨了出來，堆在田埂上。
大的如小兒頭顱，小的也有成年女子的拳頭大小，個頂個的飽滿。
阿力最為興奮，她刨得最快，也最賣力，不一會兒，她負責的那一片，紅薯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包。
她也不嫌臟，一屁股坐在紅薯堆旁，抓起一個，用獸皮衣隨意擦了擦，便想往嘴裡塞。
秦昊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
阿力抬頭，有些茫然。
“生的，不好消化。”秦昊微笑說道。
阿力似懂非懂，撓了撓頭，嘿嘿一笑，將紅薯又放下。
這場采收，從清晨持續到日暮。
當最後一抹殘陽沉入西山，篝火已在部落中央熊熊燃起。
女人們圍坐在火堆旁，臉上是汗水和泥土，眼中卻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彩。
她們看著那一堆堆小山似的紅薯，像是看著什麼稀世珍寶。
烤紅薯的焦香，煮紅薯的甜糯，還有搗成泥的細膩，各種做法的紅薯，擺滿了臨時搭起的石板。
祝融焱親自操刀，將一個烤得微焦的紅薯，用乾淨的樹葉托著，遞到秦昊麵前。
“吃。”她聲音有些沙啞，是喊了一天的成果，但眼神，亮得驚人。
秦昊接過，道了聲謝。
他撕開焦皮，熱氣裹著甜香撲麵而來。
他小口吃著，姿態優雅，與周圍女人們狼吞虎咽的豪放，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和諧。
這是烈火部落，從未有過的飽足光景。
女人們吃得肚滿腸肥，臉上笑開了花，是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歡暢。
她們互相傳遞著烤紅薯，說著笑著，不時有人將感激的目光投向安靜坐在祝融焱身旁的秦昊。
“神子長老！”
“食物的恩賜者！”
不知是誰起的頭，這樣的稱呼，便在人群中傳開了。
帶著敬畏，也帶著發自內心的親近。
祝融焱坐在秦昊身邊，她沒怎麼吃，隻是看著。
看著族人們滿足的笑臉，聽著她們對秦昊的讚美。
她又轉頭，看向身邊的這個男人。
他沒有族中任何一個女子的強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用他的腦子，用那些她們聽不懂的神術，讓整個部落，第一次嘗到了不用為食物發愁的滋味。
祝融焱就這麼看著他，眼神有些飄，又有些定，像是想抓住什麼，又怕燙著自己。
一個膀大腰圓的女戰士站起來，指著秦昊嚷嚷：“神子長老！……嗝！……我們吃了你的神糧，心裡舒坦！你也……你也給我們露一手！說說，你那些神術，是不是神仙教你的？”
這話一出，篝火旁頓時安靜了不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昊身上。
秦昊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紅薯，擦了擦嘴角。
他站起身，走到篝火旁。
笑了笑，不答反問：“大家今日，可吃飽了？”
“飽了！”震天的回應。
“這紅薯，可甜？”
“甜！”
秦昊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一張張興奮的臉龐。
“我沒有什麼神術。”他聲音平緩，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所知的，不過是些讓土地多長糧食的法子。若說真有神，那也是眷顧我烈火部落的神，是看不得大家挨餓的神。”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悠遠。
“今日我們有了紅薯，明日，或許我們還能種出彆的。大家再也不用餓肚子，勇士們出征，也能吃飽了再去搏命。”
“甚至，當我們的食物多到吃不完的時候，可以拿去跟彆的部落換武器，換皮毛，換我們沒有的好東西。讓我們的刀更鋒利，讓我們的生活過得更好。”
這些話，不激昂，卻像一粒粒種子，落進了每個烈火部落女人的心裡。
她們安靜下來，眼中閃爍著憧憬的光。
那是一種對更好日子的渴望。
樸素，卻也熾熱。
【叮！階段性任務“內部肅清”已完成。】
【任務評價：優。】
【任務獎勵：植物大全（初級）已發放。】
腦子裡，叮的一聲輕響，快得像錯覺。
無數關於植物的名稱、形狀、用途，浮現在秦昊的腦海，清晰無比，分門彆類。
從常見的穀物蔬果，到偏僻的草藥毒植，應有儘有。
他麵上不動聲色，眼底卻有暗光一閃而逝。
這係統可以處，出手就是好東西。
晚會散了。
族人們三三兩兩離去，臉上還帶著滿足的餘韻。
秦昊如今已不住在祝融焱的石屋。
蝗災之後，祝融焱便做主，在自己石屋旁，給他單獨收拾出了一間略小些的石屋，雖然簡陋，卻也算是個獨立的居所。
這在男性地位低下的烈火部落，已是獨一份的優待，象征著他地位的截然不同。
祝融焱送他回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灑滿月光的石子路上。
夜風微涼，吹動著獸皮衣角。
祝融焱的腳步，比平時沉了些。
快到石屋門口時，祝融焱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月光如水，灑在祝融焱輪廓分明的臉上，那雙總是燃著火的眸子，此刻，竟也柔和了幾分。
“秦昊。”她開口，聲音比白日裡低沉了許多，也認真了許多。
“嗯？”秦昊看著她。
“你……”祝融焱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下什麼決心，她深吸一口氣，看著秦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想要什麼？”
這問題，問得直接，也問得突兀。
月光下，她的眼神，像兩簇火苗，緊緊盯著他。
秦昊微微一怔。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答非所問，或者說，給了一個更大的答案。
“我希望，”他目光投向遠方的黑暗裡，“烈火部落，能變得更好。”
祝融焱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心中，卻有驚濤駭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