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裹挾著鬆針腐殖質的腥氣,從張磊領口灌進脊背。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手機信號格在 “無服務” 和 “僅限緊急呼叫” 間來回跳躍。越野車碾過布滿青苔的石板路,碾過 “歡迎來到潛龍村” 褪色木牌時,輪胎突然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副駕駛的周教授猛地抓住扶手:“停車!”
張磊一腳刹車踩到底,擋風玻璃外,薄霧中緩緩浮現一頂朱紅花轎。轎簾繡著金線鳳凰,卻被血漬浸染得發黑,四個轎夫穿著褪色清朝服飾,慘白的臉像浸過福爾馬林的標本。他們抬著花轎從車前掠過,木杠與肩膀碰撞發出 “咯吱咯吱” 的聲響,如同百年老屋在地震中。
“這 這是” 張磊的聲音不受控製地顫抖。周教授摘下老花鏡,用袖口反複擦拭鏡片:“和古籍記載的‘陰嫁’儀式一模一樣。” 他從帆布包裡翻出泛黃的縣誌,1937 年那頁被紅筆重重圈起 ——“潛龍村突發瘟疫,全村百餘人暴斃。唯留一待嫁新娘,身著嫁衣懸梁於祠堂,其魂魄不散,每逢月圓,便以陰轎迎娶活人”
突然,一聲淒厲的啼哭穿透濃霧。張磊渾身汗毛倒豎,那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撕扯出來的,帶著無儘的哀怨與絕望。周教授的手突然緊緊攥住張磊的手腕,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快!跟上花轎!這可能是解開潛龍村詛咒的關鍵!”
越野車在狹窄的山道上顛簸前行,後視鏡裡,白霧如同活物般翻湧,不斷吞噬著張磊們來時的路。轉過一個急彎,花轎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滿地散落的紅色綢緞,在風中詭異地飄動。
潛龍村的斷壁殘垣在暮色中若隱若現。青苔爬滿雕花窗欞,瓦片間長出的野蒿足有人高。祠堂的門虛掩著,門環上的銅鏽結成猙獰的鬼臉。張磊剛推開門,一陣陰風撲麵而來,供桌上的白燭 “噗” 地熄滅,黑暗中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小心!” 周教授的手電筒光束掃過房梁,一具身著鳳冠霞帔的乾屍正倒掛在橫梁上,空洞的眼窩裡爬出兩隻蟑螂。張磊踉蹌後退,後腰撞上供桌,香灰簌簌落在肩頭。乾屍突然發出 “咯咯” 的笑聲,腐爛的嘴唇翕動:“花轎到,新娘到,紅蓋頭,莫要瞧”
周教授舉起相機連拍,閃光燈照亮乾屍胸前的翡翠玉佩。那玉佩上刻著 “潛龍村李氏” 的字樣,與縣誌裡記載的新娘姓氏完全吻合。就在這時,玉佩突然發出幽幽綠光,乾屍的四肢以違背常理的角度扭曲,朝著張磊們撲來。
張磊抄起供桌上的桃木劍劈過去,劍身卻穿過乾屍的身體,劈碎了後麵的牌位。“跑!” 周教授拽著張磊衝向祠堂大門,身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回頭望去,滿地都是寫著生辰八字的黃紙,每個名字後麵都畫著血紅的叉。
張磊們躲進一間看似完好的民居。月光透過破窗灑進來,照見牆上的老照片。照片裡,穿著民國服飾的新娘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笑容溫婉動人。可仔細一看,她的腳下沒有影子,身後還站著幾個麵色慘白的村民。
“這些村民的死狀 和縣誌記載的瘟疫症狀完全不同。” 周教授用放大鏡觀察照片,“他們脖頸處有青紫掐痕,分明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他突然指向照片角落,“你看,那個穿馬褂的男人,他腰間掛著的玉佩,和祠堂乾屍胸前的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嗒嗒嗒”,像是穿著繡花鞋的腳踩在石板路上。張磊屏住呼吸,透過門縫望去,又是那頂朱紅花轎,轎簾無風自動。這次,轎子裡傳出輕柔的哼唱聲,是一首古老的童謠:“紅蓋頭,蓋佳人,一蓋羞,二蓋嗔,三蓋白頭不離分”
歌聲越來越近,周教授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襯衫。他從口袋裡掏出個小瓶子,裡麵裝著渾濁的液體:“這是張磊在村口古井取的水樣,檢測出含有致幻劑成分。但 但剛剛的遭遇不可能都是幻覺!”
轎子在張磊們藏身的屋子前停下,轎簾緩緩掀開。月光下,新娘露出半張臉,皮膚白得近乎透明,眼尾的胭脂暈染得如同血淚。她伸出戴著金護甲的手,指甲縫裡還沾著泥土:“新郎官,該來娶張磊了”
張磊握緊桃木劍衝出去,卻在即將刺中新娘的瞬間,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哀求。恍惚間,張磊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畫麵:深夜的祠堂,那個穿著馬褂的男人獰笑著將新娘按在供桌上,周圍的村民舉著火把,臉上帶著麻木的神情。新娘奮力掙紮,脖頸上的翡翠玉佩被扯落
“原來,你不是害人,是想讓張磊們幫你申冤。” 張磊放下桃木劍,新娘的淚水滴在張磊的手背上,冰涼刺骨。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作一縷青煙,飄向祠堂方向。
張磊們再次回到祠堂時,天已經快亮了。乾屍消失不見,供桌下露出一塊暗格。打開暗格,裡麵是本布滿灰塵的日記,記載著 1937 年那場 “瘟疫” 的真相:所謂瘟疫,不過是村長為了霸占新娘,勾結土匪屠殺村民的借口。新娘在新婚夜得知真相,含恨自儘,化作厲鬼複仇。
“我們得把這些證據公之於眾。” 周教授小心翼翼地收好日記。當我們走出祠堂,發現潛龍村的霧氣正在消散,陽光穿透雲層,灑在古老的石板路上。那頂朱紅花轎靜靜地停在村口,轎簾上的血漬已然褪去,繡著的金線鳳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回程路上,張磊總覺得有人在注視著我們一群人。後視鏡裡,隱約看到新娘的身影站在老槐樹下,這次,她的臉上帶著釋然的微笑,身旁還站著幾個麵容安詳的村民。
一個月後,關於潛龍村的調查報告引起了轟動。警方在村後的亂葬崗挖出多具骸骨,證實了當年的屠殺事件。而那頂朱紅花轎,被妥善安置在當地博物館,成為了那段慘痛曆史的見證。
每當月圓之夜,路過潛龍村舊址的人,還能聽到若有若無的歌聲。隻是這次,歌聲裡不再有哀怨,而是多了幾分安寧與祥和。
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打在青瓦上發出細碎的聲響。蘇月琳站在銅鏡前,任由喜娘為她梳妝。木梳齒間纏繞著幾根青絲,她下意識摸了摸後頸的胎記,那是一塊暗紅色的印記,形狀像極了蜷縮的龍。
“月琳,該上花轎了。” 母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蘇月琳望著鏡中鳳冠霞帔的自己,嫁衣上的金線繡著繁複的雲紋,在燭光下泛著冷光。這樁婚事來得突然,半月前,潛龍村的媒婆突然登門,說村長家的獨子看上了她。
花轎停在院門口,四個轎夫穿著黑紅色的長衫,帽簷壓得極低,看不清麵容。蘇月琳被扶進轎內,紅蓋頭下,她瞥見母親站在屋簷下,手裡攥著塊褪色的紅布,那是她幼時的繈褓。記憶突然翻湧,小時候問起自己的身世,母親總是避而不答,隻說她是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撿到的。
花轎起轎,晃晃悠悠地朝著潛龍村而去。山路崎嶇,轎簾被山風掀起一角,蘇月琳看到遠處山巒籠罩在霧氣中,宛如蟄伏的巨龍。不知走了多久,轎夫們的腳步聲突然變得沉重,“吱呀” 一聲,花轎落地。
“新娘到 ——” 尖銳的嗓音刺破寂靜。蘇月琳被人牽著手,踩著鋪地的紅綢走進村子。四周傳來窸窸窣的議論聲,“聽說這姑娘後頸有龍紋胎記”“村長等了二十年,終於等到了”。她心頭一顫,這些話聽起來不像是娶親,倒像是某種儀式。
拜堂時,蘇月琳偷偷掀起蓋頭一角。新郎站在她身側,臉色蒼白如紙,雙眼空洞無神,仿佛是具行屍走肉。供桌上擺滿了奇怪的貢品,除了常見的三牲,還有用朱砂畫滿符咒的公雞,以及一個刻著龍紋的青銅鼎。
禮成後,蘇月琳被送入新房。房門緊閉,燭火搖曳,牆上的影子扭曲變形。她摘下鳳冠,正想鬆口氣,門突然被推開。進來的不是新郎,而是個拄著拐杖的老嫗,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銳利如鷹。
“蘇姑娘,可還記得這塊玉佩?” 老嫗從袖中掏出一塊碧綠的玉佩,上麵同樣刻著龍紋。蘇月琳瞳孔驟縮,那玉佩和她一直貼身收藏的半塊玉佩竟能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
“你究竟是誰?” 蘇月琳後退一步。老嫗冷笑一聲:“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潛龍村千年來等待的‘龍新娘’。二十年前,你母親偷走了半塊玉佩,帶著你逃出村子,沒想到,兜兜轉轉,你還是回來了。”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陣陣哀嚎,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老嫗的表情變得肅穆:“子時已到,該去祠堂了。” 她不由分說地拽起蘇月琳,往村後走去。
祠堂裡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牆上掛滿了畫像,畫中女子無一例外都穿著嫁衣,麵容卻猙獰可怖。供桌上擺著一個巨大的沙盤,沙盤中央,用朱砂勾勒出一條盤旋的巨龍。
“把她綁到祭壇上!” 老嫗一聲令下,幾個村民衝上來按住蘇月琳。她拚命掙紮,卻敵不過眾人的力氣。祭壇上刻滿了奇怪的符文,和她後頸的胎記如出一轍。
“你們到底要乾什麼!” 蘇月琳聲嘶力竭地喊道。村長緩緩走上祭壇,他的臉上帶著狂熱的神情:“每二十年,潛龍村都要用‘龍新娘’獻祭,喚醒沉睡的龍脈。隻有這樣,村子才能免受天災人禍。你的母親當年也是‘龍新娘’,可惜她背叛了村子。”
蘇月琳這才明白,自己從出生起就注定是祭品。月光透過祠堂的破窗灑進來,祭壇上的符文開始發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死死按在地上。恍惚間,她看到母親的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母親的嘴裡在說著什麼,可她怎麼也聽不清。
就在符文光芒大盛之際,祠堂外突然傳來激烈的打鬥聲。一個黑衣男子手持長劍闖入,劍氣縱橫間,村民們紛紛倒地。他掀開蘇月琳的紅蓋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果然是你。”
“你是誰?為什麼救我?” 蘇月琳問道。男子沒有回答,而是斬斷了綁住她的繩索:“跟我走!” 兩人殺出重圍,朝著村外奔去。身後,老嫗的詛咒聲回蕩在夜空中:“逃不掉的,龍脈不會放過你們!”
一路上,蘇月琳得知黑衣男子名叫夜影,是個江湖遊俠,受她母親所托,暗中保護她。母親臨終前,將另一半玉佩交給了夜影,並告知了潛龍村的秘密。原來,所謂的龍脈獻祭,不過是村長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編造的謊言。他想借助秘術掌控龍脈之力,稱霸一方。
兩人躲進一處山洞,夜影為蘇月琳處理傷口。山洞裡堆滿了各種古籍,蘇月琳隨手翻開一本,裡麵記載著潛龍村的真正曆史。千年前,一位高人在此處封印了一條作惡多端的邪龍,而 “龍新娘” 實則是用來加固封印的容器。隨著時間推移,封印逐漸鬆動,村長便想出了獻祭的法子,妄圖吸收邪龍的力量。
“我們得想辦法重新加固封印。” 夜影看著古籍說道。蘇月琳握緊拳頭:“我要回去,不僅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被犧牲的‘龍新娘’。”
回到潛龍村時,村子裡一片死寂。祠堂的門大開著,祭壇上的符文閃爍著詭異的紅光,邪龍的虛影已經開始顯現。村長站在虛影前,癲狂地大笑:“龍脈之力,終於要屬於我了!”
夜影和蘇月琳聯手對抗村長和邪龍。戰鬥異常激烈,夜影的劍被擊飛,蘇月琳的嫁衣被鮮血染紅。千鈞一發之際,蘇月琳後頸的胎記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她體內湧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她想起古籍中的記載,隻有 “龍新娘” 真心願意為守護蒼生獻祭,才能徹底封印邪龍。
“夜影,幫我護法!” 蘇月琳朝著祭壇走去。夜影明白她的意圖,揮舞長劍攔住村長。蘇月琳站在祭壇中央,念動古老的咒語,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作點點光芒融入符文之中。邪龍發出一聲怒吼,想要掙脫封印,卻被光芒死死壓製。
隨著最後一道光芒消散,邪龍被徹底封印,祭壇上恢複了平靜。村長失去了龍脈之力的支撐,癱倒在地。蘇月琳的身影漸漸消失,隻留下那塊完整的玉佩,靜靜地躺在祭壇上。
夜影撿起玉佩,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喃喃道:“放心,我會讓潛龍村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多年後,潛龍村改名為安龍村,祠堂裡供奉著蘇月琳的畫像。每逢清明,村民們都會前來祭拜,感謝她用生命換來了村子的安寧。而那塊玉佩,被收藏在村史館中,無聲地訴說著那段驚心動魄的往事。
在遙遠的江湖上,偶爾還能聽到關於 “龍新娘” 的傳說。有人說,在月圓之夜,還能看到一位身著嫁衣的女子,在山間翩翩起舞,那身影,宛如一條靈動的白絲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