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根來沒回家,也沒去五道嶺鍛煉,騎著自行車找到了二隊乾活的那片地。
這會兒正好是午休時間,二隊的人都聚在一個背風的向陽坡上休息。
一個生產隊有四五十戶,一百多勞力,這麼多人聚在一起,隔著老遠就能聽到他們的笑鬨聲。
“喲,這不是根來嗎?咋騎著自行車來了?是想顯擺呢,還是想來我們二隊上工?”
一個眼尖的家夥看到了劉根來,大聲打趣著,頓時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劉根來沒搭理他,在人群裡搜尋著吳解放的身影,很快就在幾個年輕人裡找到了他。
這家夥正吐沫星子亂飛的吹牛,說的都是他進山打獵這兩天的見聞。
“吳解放。”
劉根來吆喝了一嗓子。
吳解放一回頭,見是劉根來,立馬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啥事兒,還騎自行車來了,顯得你有啊!”
“好事兒,你再這麼多屁話,我掉頭就走。”劉根來丟給他一根煙。
這家夥接過來,沒直接點,先轉過身衝那幫剛剛在聽他吹牛的小夥伴揚了揚手,這才在那些人滿是羨慕的眼神中點上了煙,誇張的吸了一大口。
“啥好事兒?”吳解放美滋滋的吸著煙,“你小子不是想帶我去打獵吧?”
“你站穩了,我說出來,怕你坐地下。”劉根來賣了個關子。
“臥槽!你彆告訴我你抓到了山神爺。”
哄……
周圍看熱鬨的人頓時一陣哄笑。
這家夥腦子裡除了打獵就沒彆的了,劉根來斜了他一眼,乾脆直接說道:“我在四九城給你找了個活兒,治保大隊巡邏員,一天管兩頓飯,一月九塊錢,住集體宿舍。
咱先提前說好了,這是臨時工,沒有四九城戶口,也沒有糧本,去不去,你自己決定。”
唰!
剛剛還喧囂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就連那些喝粥的,手裡的碗也停在半空。
吳解放同樣恍惚了好幾秒才回過神,咽了口唾沫,瞪大兩眼盯著劉根來。
“你……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你愛去不去。”劉根來笑吟吟的看著吳解放,這家夥的反應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爹是生產隊長又如何?
一樣吃不飽飯。
他爹要是偷偷摸摸貪一點或許還沒事兒,要敢貪多了,暴怒的村民能把他們家房子點了。
“他不去,我去。”一個看熱鬨的家夥嚷嚷道。
“我去,我去。”又一個家夥嚷嚷著。
“你們倆都給我滾一邊去。”吳解放兩個眼睛都紅了,一把抓住了劉根來的胳膊,“我去我去,傻子才不去!”
一天管兩頓飯就已經夠吸引人的了,何況每個月還能掙九塊,這麼好的事兒,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至於四九城戶口和糧本,那就不是現在該考慮的事兒,隻要進了四九城,還愁找不到機會?
“那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你先跟你爹媽說一聲,回去準備準備,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四九城。”
劉根來湊到吳解放耳邊,壓低聲音說道:“跟你爹說,去找五十九大爺開介紹信的時候,把你的年齡改大一歲。”
“嗯嗯,我知道了。”吳解放忙不迭的點著頭,“還有彆的事兒嗎?”
“沒了,明天一早到我家等著就行。”
劉根來剛說完,吳解放撒腿就跑。
這麼好的事兒,他要立刻告訴他爹,一分鐘也不想等。
劉根來剛想騎車走,忽然有人吆喝了一嗓子。
“根來,下次有這種好事兒想著我點兒,都是一塊兒光屁股長大的,彆光想著吳解放那小子。”
我認識你是誰啊?
劉根來理也沒理,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他最煩這種人,他病的下不了炕的時候,躲的遠遠的,有好事兒了,又想起是發小了。
我欠你的啊!
走到半道上,遠遠的看見王老頭推著手推車,慢悠悠的走著。
劉根來的壞勁兒上來了,追上去,用自行車前輪頂了一下老頭的屁股。
“你個小兔崽子,找揍是吧?”
王老頭把車一放,拎起撿糞的鐵鍬就要揍劉根來。
劉根來立馬一蹬自行車,跟老頭拉開了距離。
他倒不是怕老王頭真打他,關鍵是他那把鐵鍁是撿糞的,鐵鍁上還沾著牛糞呢,這要抹身上,還不得惡心死。
“誰讓你走路中間的,有車來了也不知道讓一讓。”
劉根來甩手丟過去一盒大前門,反正這煙他也不抽,就便宜老王頭了。
“你那也叫車?還沒我的車能裝。”老王頭接過煙,美滋滋的點了一根。
這話劉根來還真沒法反駁。
論裝糞,自稱車打著滾的裝,也裝不過手推車的倆糞筐。
“好,這話我記住了,你以後彆想找我借自行車。”劉根來騎上自行車就要走。
“等等。”老王頭喊住了他,前後看了看,見周圍沒人,才壓低聲音問道:“我那兒的煤是你送的吧?”
“啥煤?”劉根來裝著傻。
“少給我裝,除了你,就沒彆人。”老王頭翻了個白眼兒。
“就不會是啥田螺姑娘?”劉根來壞笑著,“老王頭,你乾脆去河裡摸點田螺養著,說不定變個田螺姑娘,不但能讓你吃現成的,晚上還能給你暖炕。”
“滾蛋,少拿我這個老頭子開玩笑,沒大沒小的。”老王頭笑罵一聲,又問道:“我就是奇怪,那些煤你是怎麼運過去的,沒有車轍也就算了,路上連個煤渣都沒掉。”
“你真想知道?”劉根來神秘兮兮的笑了笑。
“我就是奇怪。”老王頭點點頭,這個事兒他都琢磨一天了,怎麼也琢磨不明白。
“那你把耳朵湊過來,我小聲告訴你。”
劉根來衝老王頭招了招手,等老王頭把耳朵湊過來,劉根來忽然“啊”的一聲,蹬上自行車就跑。
“你個小兔崽子給我等著,彆讓我逮到,逮到了非把你的耳朵擰掉。”
老王頭揉著耳朵罵著,忽然又噗嗤一聲笑了。
真是活該。
都多大年紀了,還那麼好奇,老老實實的用煤燒炕不香嗎?
非要問個究竟。
王老頭想開了,劉根來卻犯了愁。
光想著送煤,沒想到後遺症。
好奇的肯定不止王老頭一個,要是爹媽、爺爺奶奶,還有隔壁張奶奶問起來,該怎麼回答?
總不能也趴在他們耳朵上啊一聲吧?
哎,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