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禮堂側門的小倉庫裡,彌漫著灰塵和舊膠片特有的醋酸氣味。周明把一疊厚厚的鈔票塞進學生會負責禮堂放映的王乾事手裡,臉上堆著“真摯”無比的笑容:“王哥,幫幫忙!就明晚!設備、拷貝、場地清潔費,還有您辛苦的茶水費,都在這兒了!片源……隻要是《梁祝》,版本您看著辦!導演簽名……咳,您給想想辦法?”
王乾事掂量著手裡的厚度,又看了看周明那不容拒絕的眼神,最終一咬牙:“行!周老弟!包在我身上!54年的原版修複肯定沒戲,但我給你找最好的86年戲曲藝術片修複版!導演簽名……我去道具組找塊舊場記板,給你仿個徐冰的簽名刻上去!保證以假亂真!放映廳準時七點開門!”
“謝了王哥!改天請你吃飯!”周明長舒一口氣,搞定!他拉著還在狀況外的吳哲走出倉庫,拍了拍他的肩膀,“吳哥,戰略物資就位!明晚七點,清華禮堂內部放映廳,《梁祝》,‘帶導演簽名珍藏版’!你就等著和徐雅學姐共度良宵吧!”
吳哲激動得臉都紅了,用力點頭:“軍師!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第二天傍晚,舞蹈社的練功房內,氣氛微妙。吳哲換上了一件嶄新的、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襯衫),頭發也用水精心梳過,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緊張又亢奮的氣息。他時不時偷瞄正在壓腿的徐雅,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又趕緊憋回去,試圖保持“穩重”形象。
周明則像個老謀深算的軍師,靠在把杆上,觀察著吳哲的狀態和徐雅的反應。徐雅今天似乎心情也不錯,練習間隙,偶爾會和蘇絮低聲交談幾句,目光偶爾掃過吳哲時,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蘇絮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眼神在吳哲和徐雅之間來回瞟。
中場休息鈴響。吳哲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了鼓勁,正準備執行醞釀了一整天的“優雅邀約”——走到徐雅麵前,用練習了無數遍的、自以為深沉的語調說:“徐雅學妹,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話還沒出口,練功房的門被推開了。
張弛走了進來。
他今天沒有拿票,而是換上了一身更加專業的黑色舞蹈練功服,勾勒出挺拔的身材。他臉上帶著自信從容的微笑,目光直接鎖定徐雅,仿佛沒看到旁邊的吳哲和周明。
“徐雅,”張弛的聲音溫和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熟稔,“昨天看你練習那段傣族舞的旋轉,發力點似乎可以再優化一下。正好今天有空,我陪你練練?有些小技巧,現場感受一下進步會更快。”他一邊說,一邊很自然地走到徐雅身邊,姿態放鬆又專業。
徐雅有些意外,但張弛畢竟是學生會外聯部長,據說以前也學過幾年舞蹈,基礎很好。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好啊,謝謝張師兄指點。”她對舞蹈的追求是認真的。
張弛微微一笑,目光轉向徐雅正在練習的傣族舞片段。他走到徐雅側前方,擺出一個標準的示範起勢:“來,跟著我的節奏。注意看我的胯部發力點和重心轉移的配合。”
他做了一個極其標準、流暢的旋轉動作,身體如柳枝般輕柔擺動,旋轉時軸心穩定,姿態舒展優美,充滿了專業舞者的韻律感。示範完畢,他看向徐雅:“看清楚了嗎?你試試,放鬆點,彆太用力繃著腳背。”
徐雅點點頭,認真模仿起來。張弛則非常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扶在徐雅的後腰上方一點的位置,動作規範,並未逾矩,聲音低沉而清晰地指導:“這裡……對,腰胯發力帶動……重心再往前送一點點……腳掌推地,不要用腳踝硬擰……”
他的手指偶爾會隨著講解,在徐雅的腰側或手臂外側虛點一下,糾正細微的發力點。動作乾淨利落,眼神專注,完全是一副專業、無私的指導者姿態。
然而,這一切落在角落裡的吳哲眼中,無異於晴天霹靂外加烈火烹油!
他看著張弛那近在咫尺、扶著徐雅後腰的手,看著徐雅專注聆聽、頻頻點頭的樣子,看著張弛那副道貌岸然、揮灑自如的“專業”派頭……一股混合著嫉妒、憤怒、自卑和無能為力的邪火“噌”地一下就竄上了天靈蓋!
吳哲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呼吸粗重得像頭被激怒的公牛!他感覺自己的領地遭到了赤裸裸的侵犯!什麼《梁祝》!什麼電影票!在張弛這“貼身專業指導”麵前,簡直弱爆了!他辛辛苦苦準備的約會,眼看就要被這突如其來的“技術流”截胡!
“吳哥!冷靜!冷靜!”周明一看吳哲這狀態,暗道不妙,趕緊一把按住他快要爆發的胳膊,壓低聲音,“衝動是魔鬼!他現在占著‘專業指導’的理,你衝上去隻會自取其辱!”
“那怎麼辦?!就看著他……他……”吳哲的眼睛都紅了,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不甘和委屈,“他手都放那兒了!”
“放那兒也是為了指導動作!看著是有點礙眼,但沒越界!”周明腦子飛快轉動,“硬碰硬不行,我們得以毒攻毒!他不是玩專業嗎?我們也玩!”
“玩?怎麼玩?”吳哲茫然又焦急,“我除了壓腿下腰像受刑,還會什麼?”
周明目光掃過練功房,眼神突然一亮,壓低聲音在吳哲耳邊快速說道:“還記得上次咱們練的那個‘硬肩’嗎?雖然像觸電,但那好歹也是民族舞元素!還有那個轉圈……雖然最後摔了,但過程……也算轉了吧?你過去,就找徐雅旁邊那塊空地!練!就練硬肩!就練轉圈!用你的‘吳氏風格’,把場子給我鎮住!吸引徐雅的注意力!記住,表情要投入!動作要……呃……有特色!要讓她看到你的努力和……與眾不同的藝術追求!這叫……正麵硬剛技術流!”
吳哲被周明這“破罐子破摔”的戰術驚呆了!讓他當著徐雅和張弛的麵,再去表演那個癲癇發作般的“硬肩”和必摔的轉圈?這……這跟公開處刑有什麼區彆?
“軍師……你確定……這能行?”吳哲的聲音都在發抖。
“置之死地而後生!相信我!”周明眼神堅定,帶著一絲豁出去的瘋狂,“快去!拿出你壓腿時的狠勁來!輸人不輸陣!氣勢不能丟!”
吳哲看著周明那“信我者得永生”的眼神,又看了看場地中央,張弛正扶著徐雅的胳膊,指導她一個更複雜的銜接動作……一股血勇之氣猛地衝上頭頂!
“媽的!拚了!”吳哲低吼一聲,仿佛即將奔赴刑場的勇士。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悲壯的表情,大步流星地走向徐雅和張弛旁邊那片空地!
他站定,先用力清了清嗓子,成功吸引了徐雅、張弛以及蘇絮的目光。然後,在眾人或驚訝或好奇的注視下,吳哲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切換出一種極其嚴肅、近乎悲憤的表情!
他雙腳不丁不八地站好,猛地一沉腰,雙肩如同兩台失控的柴油發動機,“突突突”地瘋狂前後聳動起來!幅度之大,頻率之高,遠超上次!整個上半身劇烈地前後搖擺,脖子梗得像根鋼筋,臉上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扭曲變形,汗水瞬間飆出!那場麵,活脫脫就是一隻誤入高壓電線網的憤怒大猩猩!
“噗——!”正在喝水的蘇絮直接噴了!她捂著肚子,笑得蹲在了地上,“哎喲我的媽呀……吳哲學長……你這硬肩……硬出天際了……哈哈哈哈……”
徐雅也完全忘了動作,目瞪口呆地看著旁邊那個仿佛在進行某種神秘儀式的身影,小嘴微張,完全被這狂野的“藝術”震撼住了!
張弛臉上的專業從容瞬間凝固,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被冒犯的荒謬感。這……這算什麼?行為藝術?
周明在不遠處捂著臉,痛苦地呻吟:“吳哥……氣勢是有了……但這特色……也太他娘的特色了……”
吳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對周圍的反應充耳不聞。他感覺自己的肩膀快要脫臼了,但“軍師”說了,氣勢不能丟!他咬緊牙關,硬肩動作一收,緊接著——他牟足了勁,開始原地高速旋轉!像一顆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
一圈!兩圈!……三圈!世界開始天旋地轉!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甩出去了!在第四圈剛轉到一半的時候,強大的離心力終於戰勝了意誌力!他“哎呀”一聲怪叫,徹底失去了平衡,像一顆出膛的炮彈,歪歪扭扭地朝著……正扶著徐雅胳膊、一臉錯愕的張弛就撞了過去!
“小心!”徐雅驚呼出聲!
張弛下意識地想躲開,但吳哲衝過來的勢頭太猛太快!
“砰!”
一聲悶響!
吳哲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張弛身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兩人瞬間變成了滾地葫蘆!吳哲的手肘還不偏不倚,重重地搗在了張弛的……小腹下方一點的位置!
“呃啊——!”張弛發出一聲變了調的痛呼,瞬間蜷縮在地,臉色煞白,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雙手死死捂住被撞到的部位,疼得話都說不出來!
吳哲自己也摔得七葷八素,但看到張弛那痛苦的樣子,尤其是自己手肘撞到的位置……他瞬間懵了!一股巨大的恐慌湧上心頭!完了!闖大禍了!這……這算不算……人身傷害?還是那種部位!
整個練功房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故”驚呆了!蘇絮的笑聲戛然而止,嘴巴張成了o型。徐雅捂著小嘴,驚恐地看著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張弛和旁邊嚇傻了的吳哲。周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的“軍師”生涯,可能要在清華校醫院或者保衛處畫上句號了……
吳哲臉色慘白,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痛苦呻吟的張弛,嚇得語無倫次:“張……張師兄!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你沒事吧?”他想去扶,又不敢碰。
張弛疼得冷汗直流,勉強抬起頭,看向吳哲的眼神充滿了憤怒、屈辱和難以言喻的痛苦。他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吳……哲……你……你等著……”那眼神,恨不得把吳哲生吞活剝了。
“吳哥!還愣著乾什麼!快!快送張師兄去校醫院!”周明第一個反應過來,衝過來大吼一聲,打破了死寂。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去攙扶張弛,一邊狠狠瞪了還傻站著的吳哲一眼,壓低聲音罵道:“還看!快過來幫忙抬腳!這禍闖大了!”
吳哲如夢初醒,趕緊過去幫忙。徐雅和蘇絮也焦急地圍了上來。幾個人七手八腳,把依舊蜷縮著、臉色慘白的張弛抬了起來,像抬一個易碎品一樣,在舞蹈社全體成員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慌慌張張、狼狽不堪地衝出了練功房,朝著校醫院的方向疾馳而去。
練功房內,隻剩下散落的道具和一片詭異的寂靜。眾人麵麵相覷,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剛才那驚天動地的“硬肩”和慘絕人寰的撞擊聲。蘇絮看著門口消失的背影,喃喃道:“我的天……這追求方式……也太硬核了吧?直接物理超度情敵?”她搖搖頭,忍不住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隻是這次的笑聲裡,帶著點後怕和難以置信。
周明的“壓腿兄弟人才攻略戰”,以一種誰也沒預料到的、極其慘烈又充滿黑色幽默的方式,徹底跑偏了軌道。清華校醫院的急診室,即將迎來一位捂著關鍵部位、臉色鐵青的“文藝精英”,和兩個麵如死灰、內心瘋狂祈禱的“肇事者”。吳哲的“春天”,似乎蒙上了一層濃重的……蛋疼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