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清華園的路燈次第亮起,在微涼的空氣中暈開暖黃的光圈。舞蹈社的練功房裡,音樂早已停歇,隻剩下空曠的回響和清潔阿姨拖地的水聲。周明和吳哲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地挪出大門,兩人身上都彌漫著一股“劫後餘生”的酸痛感。
“嘶……周明,你說徐雅那句‘挺有意思的’,到底啥意思?”吳哲揉著快失去知覺的大腿根,臉上卻掛著一種夢幻般的傻笑,“是覺得我這個人有意思,還是覺得我像馬戲團的猴子有意思?”
周明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吳哥,自信點!當然是前者!你看徐雅學姐笑得多溫柔!再說了,”他揉了揉同樣酸痛的腰,“為了你這‘有意思’,兄弟我差點把老腰都賠進去!”
“嘿嘿,那是那是!”吳哲立刻把“猴子”的疑慮拋到九霄雲外,用力拍了拍周明肩膀,“軍師,下一步怎麼走?戰略包裝的書呢?”他眼巴巴地望著周明,仿佛那幾本書是通往女神心房的鑰匙。
“急什麼!”周明從背包裡掏出兩本嶄新的書,封麵印著《中國民族舞蹈審美源流》和《肢體語言與情感表達》。他鄭重其事地遞給吳哲,“喏,拿著!明天休息時,你就捧著這本《審美源流》,在徐雅學姐附近找個顯眼的位置,神情專注地看!記住,要皺眉!要若有所思!要時不時抬頭看看她的舞蹈動作,露出一種‘哦!原來如此!’的頓悟表情!”
吳哲接過書,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明白!保證完成任務!眼神要深邃,表情要學術!”
第二天傍晚,練功房內。吳哲果然嚴格執行“軍師”的指令。他找了個離徐雅和蘇絮練習區不遠不近的位置,靠著把杆坐下,翻開那本厚厚的《中國民族舞蹈審美源流》。他努力地皺著眉頭,試圖把目光聚焦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舞蹈圖片上。然而,對於習慣了代碼和防火牆規則的吳哲來說,這些關於“氣韻”、“律動”、“文化符號”的論述,簡直比天書還難懂。
不到五分鐘,吳哲的眼神就開始渙散。書本上那些優美的舞姿圖片在他眼中逐漸模糊、扭曲、變形……他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腦袋一點、一點……終於,“咚”的一聲輕響,他的額頭抵在了攤開的書頁上,輕微的鼾聲隨即響起——他睡著了!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亮晶晶的口水,正好滴在“敦煌飛天舞”的圖片上!
不遠處的蘇絮第一個發現了吳哲的“學術狀態”,她用手肘碰了碰徐雅,強忍著笑意,壓低聲音:“小雅,快看你的‘學術追求者’!他這‘頓悟’,頓得挺深沉啊……口水都快把飛天仙女淹了!”
徐雅順著蘇絮的目光看去,隻見吳哲歪著腦袋,睡得正香,那本厚厚的書成了他絕佳的枕頭,口水在書頁上洇開一小片深色。徐雅先是一愣,隨即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趕緊用手背掩住嘴,肩膀微微抖動。這“戰略包裝”的效果,實在是……過於“真實”了。
周明在不遠處目睹了全過程,痛苦地捂住了臉。完了!包裝過度,直接露餡!他趕緊走過去,不動聲色地用腳踢了踢吳哲的小腿。
“嗯?……啊!”吳哲猛地驚醒,茫然地抬起頭,嘴角的口水都沒顧上擦,“下課了?……呃,徐雅學姐!”他瞬間看到正看著自己這邊、眼角眉梢還帶著未散儘笑意的徐雅,臉“騰”地一下紅透了!手忙腳亂地合上書,試圖擦掉書頁上的口水,結果越擦越狼狽。
周明隻能打圓場,乾咳兩聲:“咳咳,吳哥,看書太專注,思考過度容易犯困,正常,正常哈!”他一邊說一邊拚命給吳哲使眼色。
吳哲接收到信號,立刻挺直腰板,努力做出一副“我隻是在深度冥想”的表情,可惜通紅的耳朵和慌亂的眼神徹底出賣了他。徐雅和蘇絮相視一笑,沒再說什麼,轉身繼續練習,隻是空氣中彌漫的輕鬆笑意,讓吳哲既窘迫又莫名地覺得……好像也不算太糟?
中場休息的鈴聲如同天籟。周明和吳哲剛拖著快散架的身體挪到休息區角落的長凳上,準備喘口氣,門口就出現了那個讓吳哲瞬間“炸毛”的身影——張弛!
張弛今天顯然精心打扮過,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穿著剪裁合體的休閒西裝,手裡拿著兩張印製精美的門票,臉上掛著溫文爾雅、無懈可擊的笑容,徑直走向正在擦汗的徐雅和蘇絮。
“徐雅,蘇絮,打擾了。”張弛的聲音溫和悅耳,帶著恰到好處的熟稔,“票拿到了,國家大劇院明晚七點半,《天鵝湖》,最好的位置。我知道徐雅你一直想現場看,正好有個朋友臨時去不了,機會難得。”他微笑著將票遞向徐雅,眼神專注,姿態自信從容。
吳哲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天鵝湖》!那可是徐雅念叨過好幾次的經典!完了完了!這文藝精英的糖衣炮彈火力太猛了!他緊張地抓住周明的胳膊:“軍師!怎麼辦!他要得逞了!”
周明眉頭緊鎖,大腦飛速運轉。硬攔?肯定不行!必須製造一個合情合理、讓徐雅無法拒絕張弛的理由!
眼看著徐雅似乎有些猶豫,看著那兩張誘人的票,嘴唇微動。張弛的笑容更加篤定。千鈞一發之際!
周明猛地站了起來,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刻意的、誇張的驚喜:“哎呀!吳哥!太好了!你終於約到徐雅學姐了?就是明晚對吧?”
他這一嗓子,瞬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包括正準備開口的徐雅和張弛。
吳哲一臉懵逼:“啊?我……我約了?明晚?”他腦子完全沒反應過來。
周明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時間,語速飛快,表情真摯無比:“對啊!你不是說費了好大勁,托了好多關係,才搞到兩張明晚清華禮堂內部放映廳的《梁祝》修複版膠片電影票嗎?那可是1954年的經典!徐冰導演親筆簽名的珍藏拷貝!隻放一場!你說徐雅學姐最喜歡這種有年代感的經典老片了!票多難弄啊!我還以為你吹牛呢,真搞到了?”他一邊說,一邊用力掐了吳哲胳膊一下。
“嗷……對!對對對!”吳哲被掐得一個激靈,瞬間福至心靈!雖然完全不知道什麼《梁祝》膠片,但軍師說啥就是啥!他立刻挺起胸膛,努力模仿周明那真摯的表情(結果有點用力過猛顯得咬牙切齒),對著同樣愣住的徐雅大聲說:“徐雅學妹!我…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明晚七點,清華禮堂內部放映廳!《梁祝》!54年修複版!帶導演簽名的!咱…咱們一起去吧?”他緊張得手心全是汗,眼睛死死盯著徐雅,生怕她拒絕。
徐雅徹底愣住了,看看張弛手裡的《天鵝湖》,再看看吳哲和周明這一唱一和、表情“真摯”得有點猙獰的邀請,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她確實很喜歡《梁祝》,也提過想看看老膠片電影,但……吳哲學長什麼時候弄到的票?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張弛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他拿著票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在周明和吳哲之間狐疑地掃視。蘇絮則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寫滿了“哇哦!大型修羅場!精彩!”的興奮吃瓜表情。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
終於,徐雅輕輕吸了口氣,帶著一絲歉意的微笑看向張弛:“張師兄,謝謝你特意送票過來。不過……吳哲學長他……他好像……確實先約了我明晚看《梁祝》……”她指了指吳哲,又補充道,“那個老膠片修複版,確實很難得。”
張弛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但良好的教養讓他迅速調整過來,勉強維持著風度:“哦?是嗎?那……那真是巧了。沒關係,下次有機會。”他收起票,深深看了吳哲和周明一眼,那眼神裡帶著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然後對徐雅點點頭,“那你們聊,我先走了。”轉身離開的步伐,明顯比來時快了許多。
看著張弛消失在門口,吳哲和周明同時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後背都濕透了!太險了!簡直是火線救援!
“呼……”吳哲腿一軟,差點癱在長凳上,心臟還在狂跳,“周明!我的親軍師!你太神了!《梁祝》……真有這片?”
“現在有了!”周明壓低聲音,眼神閃爍著“奸計得逞”的光芒,“我這就去找學生會管禮堂放映的老王!砸錢也得讓他明天晚上給我騰出地方,放一場《梁祝》!54年版的沒有,彆的版本也得給我頂上!再不行,讓他給我弄個親筆簽名糊弄過去!”
吳哲目瞪口呆,隨即對周明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兄弟,以後你就是我親哥!”
蘇絮拉著徐雅走了過來,她促狹地打量著驚魂未定的吳哲和一臉“運籌帷幄”的周明,拖長了語調:“喲~吳哲學長~深藏不露啊!連54年修複版帶導演簽名的《梁祝》膠片都能搞到?看來為了請我們小雅看電影,沒少下血本嘛!”她故意把“下血本”三個字咬得很重。
徐雅也看著吳哲,清澈的眼眸裡帶著一絲好奇和笑意:“吳哲學長,謝謝你的邀請。我……很期待明晚的《梁祝》。”她的聲音輕柔,帶著點羞澀。
“啊?哦!不…不用謝!應該的!應該的!”吳哲被徐雅看得手足無措,隻會一個勁地傻笑點頭,巨大的幸福感再次將他淹沒,感覺剛才的驚險刺激都值了!
周明看著吳哲那副傻樣,再看看徐雅臉上那抹真誠的期待,以及蘇絮那洞悉一切卻樂在其中的眼神,心裡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雖然過程驚險刺激,充滿了臨時編造的謊言和即將去實施的“賄賂”,但結果……似乎還不錯?至少,吳哲的“春天”,又往前邁進了一小步。當然,當務之急是,立刻、馬上、現在就去搞定禮堂和《梁祝》!周明感覺自己的“軍師”生涯,真是操碎了心。他拍了拍還在傻樂的吳哲:“彆樂了吳哥!走!跟我去禮堂!咱們的‘戰略物資’還沒到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