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堂。
“砰!”
張員外撞開後堂大門,臉色鐵青地衝了進來。
秦知縣正在批閱公文,被他這架勢嚇了一跳。
“張、張兄,這是怎麼啦?”
“秦大人!”張員外一把揪住秦知縣的衣領,“出大事了!血狼部那邊傳來消息,吃了咱們的糧,死了幾百號人!”
“啊?”秦知縣一愣。
“現在不是裝傻的時候!”張員外咬牙切齒,“咱們的糧運過去了,可糧裡被人下了毒!!!”
“什、什麼?”秦知縣臉色瞬間煞白,“誰乾的?”
“我他媽哪知道誰乾的?”
張員外鬆開他,怒氣衝衝坐下來,“完了,全完了!”
“難道是袁老三他們要陷害張兄?”
秦知縣呆立片刻,也跟著坐下來,“張兄,都是你的人,你好好想想,到底怎麼回事……”
“袁老三一家老小都在我手裡,他敢嗎?!”
張員外眉頭緊蹙,咬牙切齒道,“我懷疑,其中另有隱情……”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找到袁老三他們!”
秦知縣急切道,“否則你我都不得安生啊!”
“找到他們又有什麼用?”
張員外猛地站起身來,來回踱步:
“糧車已經過去了!我的秦大人!!這、這事要是捅出去,你我都要掉腦袋!”
秦知縣癱坐在椅子上,官袍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師爺眼珠一轉,湊上前來:“老爺,屬下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快說!”二人同時看向他。
“事已至此!”師爺緩緩說道,“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你他媽的直接說行嗎!彆繞彎子。”張員外罵道。
師爺臉色一紅,壓低聲音:
“既然韃子已經死了,不如就說……是員外您假意與韃子交易,實則與知縣大人聯手設局,毒殺韃子?”
“什麼?”
張員外和秦知縣聽完師爺的話,兩人同時愣住了。
堂內一時寂靜。
“妙啊!”秦知縣突然拍案而起,“這招反客為主,當真是絕了!”
張員外眯起眼睛,手指摩挲著茶杯邊緣。
茶已經涼了,杯壁上凝著細密的水珠。
“師爺此計……”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確實高明。”
師爺連忙躬身,臉上卻掩不住得色:“員外過獎。隻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計議個屁!”張員外突然暴起,“現在就辦!”
“現在?”秦知縣一愣。
“秦大人!”
張員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讓知縣齜牙咧嘴。
“你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事成了,你我加官進爵;若是敗露……掉腦袋的可不止我一個。”
秦知縣咽了口唾沫,看向師爺:“具體……具體要如何操作?”
師爺從袖中掏出一份早已擬好的奏折:“老爺請看。屬下已經擬好了給兵部的密折,就說張員外假意與韃子交易,實則與大人合謀,在糧中下毒……”
張員外一把奪過奏折,眯著眼快速瀏覽。
突然,他眉頭一皺。
“這裡要改。”他指著其中一行,“不是’合謀’,是’奉知縣密令'。”
秦知縣臉色一變:“張兄,這怎麼能是奉我的命……”
“怎麼?”張員外冷笑,“秦大人莫非信不過我?”
窗外,一片葉子打著旋兒落在窗欞上。
“不如這樣寫……”師爺連忙打圓場:“奉知縣密令,張員外暗中籌劃!”
“好!”張員外一拍大腿,“就這麼寫!”
“屬下這就去辦。”師爺躬身退下。
就在師爺剛離開不久,外麵突然傳來急促的鼓聲。
“咚!咚!咚!”
“大人!”
衙役連滾帶爬衝進後堂,
“鐵林堡的林總旗押著張大少爺擊鼓鳴冤!”
“哪個張大少爺?”張員外霍然起身。
“就是……就是員外您家的大少爺……”
“什麼?!”張員外瞪大眼睛,“他、他敢!”
秦知縣雙手發抖:“快!快升堂!”
公堂之上,林川按刀而立,戰甲泛著寒光。
十一名鐵林堡戰兵分列兩側,殺氣凜然。
張世仁被五花大綁跪在堂下,半邊臉血肉模糊,嘴角還掛著血沫子。
“威——武——”
水火棍敲擊地麵的悶響中,秦知縣強作鎮定拍下驚堂木:“堂下何人?”
林川單手按刀,沉聲道:“鐵林堡總旗,林川。”
秦知縣眼皮一跳。
邊軍總旗本就是七品,和知縣同級。
按律來說,他是無權堂審的。
可台下偏偏又是張員外的大公子……
“咳……”秦知縣乾咳一聲,硬著頭皮道:“林、林總旗,此來所謂何事?”
林川冷笑一聲,戰靴往前一踏:“秦大人這是要本官站著回話?”
秦知縣一愣,臉漲得通紅:“林總旗說笑了,來人,看座!”
衙役慌忙搬來太師椅,林川大馬金刀坐下。
“秦大人!”
他指著張世仁說道,“這廝強搶邊軍家眷,本官特來請秦大人主持公道!”
堂下頓時炸開了鍋。
張員外猛地從後堂衝出:“血口噴人!我兒是去接未過門的弟媳婦!”
“這位是……”林川假裝一愣。
其實不用問,他已經猜到這是張員外。
隻是他沒想到,張員外也在縣衙。
這倒省事,多了一個羞辱對象。
“林總旗,這、這位就是張員外……”
“哪個張員外?”林川明知故問道。
“就是……”秦知縣低聲道,“後山礦洞的張員外……”
“啊!原來您就是張員外啊?”
林川恍然大悟,指著張世仁問道,“這家夥是你兒子?”
“正是犬子!”張員外氣得吹胡子瞪眼。
“那我倒要問問張員外!”
林川眯起眼睛,“你剛才說的……未過門的弟媳婦,是什麼意思?”
公堂之上,劍拔弩張的氣氛驟然凝固。
張員外突然撫掌大笑:“哈哈哈,林總旗怕是誤會了!”
他踱步到堂中,錦緞衣袖一甩,
“那柳芸娘本就是我張家未過門的媳婦!”
“哦?”林川手指在刀柄上輕叩,“張員外既如此說,想必帶了婚書憑證?”
“這……”張員外笑容一滯,隨即冷哼道:“婚書自然在府中,豈會隨身攜帶?”
“沒有婚書,又如何證明?”
林川問道,“我可是親眼所見,張大公子是當麵強搶啊!”
“林總旗,你一個外人,不知其中瓜葛。”
張員外冷笑道,“這柳家男人生前借了我四十兩銀子,如今利滾利一百四十兩,已經還不起了。所以才拿芸娘抵債!”
“誰說還不起了?”林川摘下腰中錢袋,掏出兩張銀票,“這裡有兩百兩。”
秦知縣盯著那熟悉的銀票紋樣,眼角猛地抽搐兩下。
這不正是他前日給林川的剿匪賞銀?
“林總旗,你這是要跟我張家過不去?”
張員外目光冷了下來,“身為邊軍總旗,當街傷害無辜,你不怕我告了你!”
“張員外,我勸你先想清楚……”
林川悠悠開口道,“我現在是苦主,我在告你家大公子,強搶邊軍家眷!!”
“什麼邊軍家眷?”張員外聲音陡然尖利。
林川一字一頓:“柳芸娘,是本官未過門的妻子!”
“什麼?”
張員外渾身一顫。
台上的秦知縣也大驚失色。
他忽然想起來,上次宴請林川時,他提起過,自己是柳樹村人。
可誰能想到他跟那柳芸娘還有這層關係?
而在牆後,秦硯秋突然雙腿發軟,癱坐在地。
她發釵墜地,青絲散亂,茫然按著心口。
不明白為何會疼得喘不過氣。
“林川,你、你、你放肆!”
張員外大罵一聲,“你為了誣陷我兒,竟然當著知縣的麵,編纂謊言,信口雌黃!”
“林、林總旗!”
秦知縣強作鎮定,問道,“你既說那芸娘是你未婚妻,可有憑證?”
“當然有!”
林川冷笑轉身,朝堂外喝道:“請裡長!”
人群自動分開,裡長在村民的攙扶下走進公堂。
肩膀上還纏著繃帶。
他手中高舉一份泛黃的婚書:
“十二年前林家請我做媒,這是林家與柳家定親的婚書!上麵還有當年縣衙的官印!”
張員外如遭雷擊,踉蹌後退三步。
他盯了林川片刻,目光又落在裡長的臉上。
兩個月前,這裡長對自己還畢恭畢敬。
今日這是吃了什麼迷魂藥了?
怎麼就成了林川的人了?
他突然暴起,餓虎撲食般衝向裡長:“老不死的敢作偽證!”
“攔住他!”林川一聲厲喝。
王鐵柱一個箭步上前,鐵鉗般的大手扣住張員外肩膀,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反了!反了!”
張員外掙紮怒吼,“秦大人!你就看著他們毆打士紳?!”
秦知縣臉色陰晴不定,突然瞥見師爺在簾後拚命使眼色。
他咬了咬牙,重重拍下驚堂木:
“來人!先將張世仁收押大牢!待本官詳查!”
張員外聞言,猙獰的表情突然一滯,隨即露出陰冷的笑意。
隻要兒子能留在縣衙,明日就能想辦法接回家。
他挑釁地看向林川,眼中寫滿了“你能奈我何”。
“秦知縣,收押一事,恐怕不行!”
林川輕笑一聲。
秦知縣手中驚堂木懸在半空:“這……這又是為何?”
張員外心頭猛地一顫。
“因為他今日犯的——”
林川緩緩拔刀,
“是死罪!”
整個公堂驟然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