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內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總旗!是紅燈籠——”
輔兵緊接著補充了一句。
林川幾步奔上瞭望哨,望向柳溝燧的方向。
果然,那盞紅燈籠正在陽光下搖晃。
“備馬!”林川的聲音冷下來,“柳樹村戰兵,隨我走!”
鐵林堡轄下五座烽燧,除了鐵林燧之外,隻有柳溝燧相對完整。
平日裡雖能通過狼煙示警,卻有個致命缺陷:
無法準確傳遞敵襲方位。
林川想起前世看過的抗戰劇,當即改良了一套傳訊係統:
韃子自北而來,走東側的話,掛白旗,走西側的話,就掛黑旗。
人數過百,就掛兩麵旗。
至於紅燈籠,則是他為張地主準備的特彆信號。
芸娘孝期未滿不能隨軍,
他特意在柳溝燧設下這個暗號,
就是防著張地主提前下手。
馬蹄聲轟鳴,十二騎如黑色閃電衝出鐵林堡大門。
林川胯下的黑馬格外醒目。
那是斬殺黑狼部百夫長繳獲的戰馬,身上的傷已痊愈。
此刻四蹄翻飛,竟比其他戰馬快出半個身位。
十裡長道轉瞬即至。
遠遠望見柳樹村已經亂成一團。
十幾個村民手持鋤頭、扁擔,死死堵在芸娘家院門前。
領頭的裡長陪著笑臉:“張大少爺,芸娘還在孝期,您不能這樣啊!”
“滾開!”張大公子一鞭子抽在裡長胳膊上,“老不死的,你敢攔我?”
裡長痛得渾身哆嗦,可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這段日子,他算是想明白了。
自打林川投軍之後,幾天就當上了總旗。
現在村裡幾十口子都在跟著林總旗做活。
兩個跟著趙鐵匠當學徒的半大小子,聽說手腳麻利乾活利索,工錢都升到一兩二錢了。
村裡人現在湊在一起聊天,十句話裡,有六七句都是林總旗。
以前張員外來村裡耀武揚威慣了,沒人敢惹。
現在可不一樣了。
總旗那都是有品級的武官,跟知縣大人同級,比張員外可大多了。
若是讓張大公子把芸娘給搶走,那他這個裡長可真乾到頭了。
所以,拚了這條老命,也得攔著他!
“張大少爺息怒。”
裡長忍著痛,連連躬身,“這芸娘打小定了親啊,跟那鐵林堡的林總旗……”
“呸!”張大公子一口痰吐在他臉上,“一個戍堡的小總旗,你拿出來嚇唬我?”
他猛地一揮手,“給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身邊的家丁掄著棍子就往前衝。
裡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棍子砸在肩膀上。
“你們乾啥!”
身旁的村民紅著眼撲上去,卻被三四個家丁按在地上拳打腳踢。
“打人啦!”不知誰喊了一嗓子,村民們終於被激怒了。
王寡婦抄起燒火棍就往家丁褲襠裡捅,張屠戶掄著殺豬刀亂砍,連七八歲的娃娃都撿起石頭往家丁身上砸。
張大公子沒想到這些泥腿子敢還手,氣得臉色鐵青:“反了!都反了!”
他從懷裡摸出個銅哨子猛地吹響。
尖銳的哨聲剛落,村口衝進來三十多個穿皮甲的壯漢,人人手裡拿著刀。
這都是張員外偷偷養的私兵!
“給我砍死他們!”張大公子跳著腳怒吼,“打死了扔亂葬崗!”
私兵們獰笑著衝上來。
眼看就要出人命,芸娘突然推開院門:
“住手!我……我跟你們走!”
她臉色慘白如紙,手指死死掐著門框。
身後的柳氏哭喊著拽她衣袖:“閨女!不能啊——”
“娘……”芸娘聲音發抖,“我不能看著鄉親們……”
話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
張大公子猛地回頭。
隻見村口塵土飛揚,十二騎騎兵奔馳而來。
當先一匹黑馬上的將領鐵甲生寒,正是林川!
“是林總旗!”
一個半大小子蹦起來大喊,“林總旗來了!”
人群頓時沸騰了起來。
村民們烏泱泱地湧向林川的方向。
十一個後生騎在馬上,腰杆挺得筆直。
此刻他們穿的可是陳將軍賞賜的親衛甲,甲片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誰能想到這些曾經在田間地頭勞作的農家子弟,如今已成了鐵林堡的精銳戰兵。
王寡婦踮著腳,一眼就認出了自家小子。
她“哇”地一聲哭出來,指著張大公子就告狀:“鐵蛋啊,他們欺負娘——”
叫“鐵蛋”的小子一聽這話,怒從心中起。
右手也緊緊攥住了刀把。
林川勒住韁繩,掃過滿地狼藉,最後落在被家丁圍住的芸娘身上。
“芸娘,過來。”他伸出手。
芸娘眼中噙著淚水,猛地甩開家丁的手。
剛邁出一步,又被另一個家丁死死拽住胳膊。
“大膽!”王鐵柱“錚”地拔出腰刀。
“嗖——”張小蔫一箭射出,精準貫穿那家丁的手臂。
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整個人帶倒在地,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芸娘趁機掙脫束縛,跌跌撞撞地奔向林川。
張大公子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就連人群裡的張老蔫都驚呆了。
這臭小子,剛才那射箭的姿勢,簡直帥呆了!
“你、你是誰?!”
張大公子色厲內荏地吼道。
林川沒有答話,俯身一把攬住芸娘的腰肢,輕鬆將她帶上馬背。
芸娘整個人被圈在林川懷中,在眾目睽睽之下羞紅了臉。
“鐵林堡?林總旗?”
張大公子這才反應過來,咬牙切齒道:“你敢跟我作對?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怎麼?”林川冷笑,“你來柳樹村找爹來了?”
王鐵柱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張大公子漲紅了臉,完全不明白這個邊軍小官哪來的膽量。
身後的私兵們不安地騷動著。
一個年長的私兵湊上前低聲道:“少爺,這是邊軍……”
“邊軍了不起啊?!”
張大公子突然暴跳如雷,“府軍張參將是我表哥!你動我一下試試——”
“啪!”一聲脆響,張大公子眼前一黑,仰麵栽倒。
家丁們手忙腳亂扶起他時,隻見他半邊臉血肉模糊,一隻眼睛已經腫得睜不開了。
“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曬穀場。
“怎麼還有這種要求?”
林川甩了甩馬鞭,上麵還掛著血絲:“姓張的,彆給自己找麻煩。”
“殺……殺了他們!”
張大公子捂著臉,聲音都變了調。
“少爺,這,這是邊軍啊……”
“給我上!殺了他們!”
張大少爺瘋狂喊道,“我爹有的是銀子!殺一個賞百兩!”
重賞之下,私兵們舉起刀劍衝了出來。
可他們麵對的,是鐵林堡的戰兵。
“轟隆隆——”
十二騎同時暴起!
鐵蹄砸在村道上的悶響,震得大地顫動。
鐵騎洪流轟然撞入敵陣。
林川刀光過處,頭顱衝天而起。
胡大勇掛刀衝鋒,借著馬勢一刀劈斷私兵肩膀。
其餘騎兵如狼入羊群,戰刀左右翻飛,帶起一片血雨腥風!
三十餘人的私兵,在這支鐵騎麵前就像紙糊的一般。
僅僅一個照麵。
地上就隻剩下殘肢斷臂和哀嚎的傷兵。
“我管你是誰!”
林川催馬轉頭,鬆開捂住芸娘眼睛的手。
“敢搶我的女人——就是找死!”
鮮血浸透了整段村道。
張大少爺癱坐在血泊中,看著自家重金豢養的私兵轉眼一敗塗地。
褲襠裡突然一陣熱騰騰的感覺。
他驚慌失措地指著林川:“你、你、你敢……”
寒光閃過。
“啊——!”
一截斷指飛上半空。
林川的刀尖滴血未沾,已經抵在張大少爺咽喉:“你看我敢不敢?”
王鐵柱拿出繩索,將慘叫不止的張大少爺捆起來。
又狠狠補上了一腳。
他們這些戰兵都是柳樹村人,誰不知道林川和芸娘的關係?
兄弟們以後都要畢恭畢敬叫一聲“大嫂”的!
之前是沒能力,鬥不過張家倒也罷了。
現在可不一樣。
咱們都是邊軍,你們她娘的還敢動芸娘?
扒了你的皮!
林川攬緊懷中發抖的少女,衝王鐵柱招呼一聲:
“宰了這廝的坐騎,給弟兄們加餐!”
王鐵柱點點頭,一把抓過張大少爺:“總旗,這王八蛋怎麼辦?”
“怎麼辦?”
林川思忖片刻,說道,“走,帶去縣衙!”
“縣衙?”
眾人麵麵相覷。
王鐵柱湊過來:“總旗,這縣太爺跟張家,不是一夥的嗎?”
“哼!一夥的?”
林川冷笑一聲,瞅了一眼地上的家夥,
“我倒要看看,這秦知縣敢不敢包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