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悶響撕開夜色。
石頭碎成齏粉。
氣浪裹挾著浮土撲麵而來。
胡大勇被震得坐在地上,耳朵裡嗡嗡作響。
他張大嘴巴,半晌才憋出一句:
“我……操啊!”
身後的兵舍響起一片嘈雜聲。
這爆炸聲響太大,把所有人都驚醒了。
有人光著膀子拎著刀往外衝,有人褲腰帶沒係緊,一邊跑一邊提褲子。
張小蔫甚至光著腚,抱著甲胄跌跌撞撞地往外衝。
他們以為是韃子夜襲,卻在看清場中景象時,集體愣在了原地。
石頭碎成齏粉,在月光下揚揚灑灑。
胡大勇和林川站在一處尺深的坑洞前,詭異地笑著。
林川盯著坑底的焦土,眉頭略微舒展開來。
從爆炸的效果來看,這火藥是及格了。
不到一斤的藥量,就能炸出這麼深的坑。
如果是裝了五斤炸藥的石頭雷,怕是能把韃子騎兵給轟上天。
隻是這引信還需要進一步改進。
如果控製不了爆炸的時間,
這石頭雷就很難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
回到房間。
林川在桌上鋪開一張宣紙,開始畫起草圖。
引信的改良,難度還好。
無非是在棉線中加入更多磷粉。
或是用蘆葦管套住引信防止受潮。
麻煩的是地雷的點火裝置。
總不能每次都靠人去點火。
不僅危險,更難以達成“殺敵於無形”的效果。
他想起《地雷戰》裡各式各樣的觸發機關:
用頭發絲做絆線,利用重力壓發,或是通過杠杆原理設計拉發裝置。
可這些裝置放在大乾王朝,是否真的可行?
林川將筆擱在硯台上,伸手摸向腰間的火藥囊。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牆角的陶碗上。
那是今早盛粥用的器皿,碗底還殘留著幾粒未化的鹽巴。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腦海:
能否用類似“鹵水點豆腐”的原理,設計一個遇壓即發的裝置?
他立刻拿起筆,在宣紙上快速勾勒。
先畫一個中空的石雷外殼,在頂部留出凹槽。
放入一個裝著火石的小陶罐,罐口用薄木片封住。
木片上鑽幾個小孔,穿入浸過鬆油的棉線,棉線另一端連接著主引信。
當敵人踩到石雷上方的木板時,壓力會壓碎陶罐,火石瞬間產生火星,點燃火藥。
“理論上可行,但關鍵在於木片的厚度和陶罐的固定。”
林川喃喃自語。
如果木片太厚,壓力不夠無法觸發;
如果太薄,又可能提前碎裂。
還有陶罐的固定方式,既要保證穩固,又要確保受壓時能順利破碎。
他又想起礦洞裡的工匠們常用的榫卯結構,或許可以將其改良後運用到點火裝置中。
在石雷內部設計一個簡易的卡槽,用竹片製作卡銷,將陶罐固定在卡槽內。
當上方受力時,卡銷彈出,陶罐失去支撐墜落,完成點火。
草圖越畫越細,油燈的燈芯爆了幾次,林川都渾然不覺。
直到窗外傳來鳥叫聲,他才驚覺天已微微發亮。
放下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看著宣紙上密密麻麻的線條和注解,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雖然還隻是紙上談兵,但至少有了方向。
就先從最簡單的絆發裝置開始試驗,用麻繩做絆線,連接到石雷的引信上。
至於這個全新設計的壓發裝置,還需要找趙鐵匠和幾個手巧的弟兄,一起琢磨琢磨,看看如何將紙上的構想變成實實在在的殺器。
……
回到床上睡了沒兩個時辰,胡大勇來敲門。
“總旗!縣衙師爺帶著一隊衙役過來,說知縣老爺有請!”
“秦知縣?”
林川愣了一下,“他找我乾嘛?”
“管他呢!”
胡大勇痛快一聲,“肯定有酒席。”
“你就知道喝酒。”
“林總旗在何處?”
外麵傳來尖細的嗓音,
“我家大人備下薄酒,特來相邀!”
林川站起身來,穿上甲胄。
胡大勇眨了眨眼,問道:“總旗,要不要換身衣裳?”
“不用。”林川搖搖頭,“就這樣挺好。”
原身本來的幾身衣裳,全都是打著補丁的袍子。
還不如現在穿的這身甲衣。
再說了,這個年頭,穿成啥樣,都不如手裡有刀說話硬氣。
知縣老爺為什麼來請酒?
還不是因為升格戍衛所,所以要巴結?
沒準剛占了礦洞的消息也傳過去了。
走到大門外,便見師爺身著靛藍團花長衫,手中灑金折扇搖得正歡。
四抬綠呢轎停在他身後。
“林總旗果然年少英雄!”
師爺搶步上前,將燙金拜帖遞到林川麵前,
“我家大人聽聞鐵林堡升格,特設接風宴,還請移步賞光……”
林川捏著拜帖,笑了笑,故意把拜帖揣進懷裡:
“有勞師爺跑這一趟。隻是林某剛開爐煉鐵,實在走不開……”
“誒!那怎麼行?”
師爺急得跺腳,扇子“啪”地合攏,
“縣尊說了,今日這酒,非喝不可!”
“這個……”
“林總旗……”
師爺壓低聲音,湊近林川耳邊,
“若在下獨自回去,恐怕這屁股就被打爛了……”
“既然知縣大人盛情難卻,林某哪敢不從?隻是……”
林川衝著胡大勇揚了揚下巴,
“得帶上我這兄弟。他酒量好,能替我擋幾杯。”
胡大勇沒反應過來,就被林川一把攬住肩膀。
“好說好說……”
師爺“啪”地打開扇子,眉開眼笑。
半個多時辰後,縣衙花廳飄出酒香。
“久仰林總旗威名!”
秦知縣臉上笑出了褶子,領著林川二人進來。
林川掃過桌上的清蒸鰣魚、紅燒熊掌,就連酒壺都是銀的。
他笑了笑,不動聲色道:
“縣尊日理萬機,林某一介武夫,怎經得起這般盛情款待。”
“哪裡哪裡……”
秦知縣握著他的手頓了頓,笑道:
“早該請你來坐坐,隻是秦某實在太忙……來來來,上坐……”
林川和胡大勇各自落座。
“聽總旗口音,像是本地人?”
秦知縣夾起一塊清蒸鰣魚,放到林川碟中。
“回縣尊,林某就是本縣柳樹村人。”
林川抬手虛按,“早年讀過幾年書,無奈功名未遂,隻好投軍謀生。”
“了不得啊!”
秦知縣驚訝道,“本縣竟不知轄內藏著這等文武全才!”
林川笑了笑,沒有說話。
“不知總旗是否婚配?”
“小時候家裡給定了娃娃親……”
“娃娃親啊……也算不得定數……”
秦知縣嗬嗬一笑,指了指屏風後隱約的人影,
“小女秦硯秋年方二八,琴棋書畫略通一二,不知總旗……”
胡大勇正抱著肘子啃得腮幫鼓脹,聞言“咕咚”一聲噎住,慌忙用袖口擦嘴。
林川手中的酒杯一晃,腦袋有點懵。
秦知縣這是……
在給他介紹自己女兒?
沒等他回過神來,秦知縣衝屏風喊道:
“硯秋,還不出來給客人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