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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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顏沉默了許久。

江弋隻是安靜地翻看文件。

空間十分安靜,隻有彼此的呼吸聲,以及台燈那很輕的電流聲。

“嗡嗡嗡——”

終端震動聲響起。

江弋接通了語音通話,語氣平靜,“嗯,我等會去。事情很快會解決完,不會遲到。他也在?沒事,不用理這種瘋子。”

他的通話十分簡短,掛了之後,又低頭看文件。

這一刻,林之顏意識到,江弋采用了班主任戰術——把你叫進辦公室,但根本不理你,隻是批改卷子或者和彆人說話,讓你一個人在那裡站到天荒地老,才輕輕瞥你一眼。

唉,看來江弋很有耐力。

也許,示弱是更好的選項。

林之顏身體向前傾,胳膊撐著桌子,發絲也從脖頸流淌到桌上。她仰著頭,那河流便向上流去。

她專心望他,姿態如枝條攀援,花朵隨風顫抖,“如果都是處分,那對我來說沒有區彆。”

江弋望見她的手指蜷縮,輕輕抖動,風拂過不知名白花似的。他仍靠著椅背,一隻手臂搭在桌上,另一手向下按住了腰間。

他的語氣沒有起伏,眼神譏誚,“坐直,我拔槍的速度一定比你襲擊我快。”

林之顏:“……”

哥們什麼腦回路啊?

等下,難道他說的襲擊是雙關?

好沒有幽默感的雙關!

林之顏顯出些茫然的表情,卻又笑了起來,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我沒有試圖襲擊你。我靠近,是想跟你說得更清楚:我認為我無罪,我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她望見江弋眉頭蹙起來,迅速搶在他麵前開口,“沒有錯,按照你的猜想,包帶的確也可能纏在牆壁邊緣的裝飾上。可問題是,你要如何保證對方沒有在旁邊,正因為他和我爭搶,包帶被拉直才更容易不小心掛在上麵。也許,他本人也發現這件事了呢?”

江弋聞言,有點氣笑了似的,“你非要胡攪蠻纏的話,上到法庭,管轄權就不在軍政院了。”

“如果不是你突然過來和我說案子被移交給你,我現在已經回到我的旅店睡覺了。”林之顏回應,最後,她繼續道:“起碼有更多證據的時候,再來為難我好嗎?”

江弋道:“我為什麼要為難你?我隻是按照程序對你進行詢問。”

林之顏抬眼,深深望他,“你想從我身上調查出來些什麼,去打壓警署嗎?即便我們是同校生,即便按照利益劃分,我們聯合軍政更該團結。”

“聯合軍政從來不是一體的。”江弋俯身回望她,話音輕而傲慢,“從十六區考入軍政院,這說明你很聰明。所以,作為文化學部的學生,請服從軍政學部的調查。”

林之顏:“……”

服了,怎麼能如此符合天龍人的刻板印象?

在星網上曾有人爆料,說聯合軍政學院裡隻分軍政學部和其他學部。無論是資源還是權力,都向軍政學部傾斜,堪稱天龍人和他們的五條狗,連財產學部那幫財閥繼承人都不過是品種狗。

林之顏當時暗暗想,那有一堆冷門專業的文化學部算什麼?現在她知道了,是村子裡被拴在門口吃剩飯或者屎的狗。

江弋又看了眼腕表,他的時間應該很貴,她都能看見那腕表閃爍的寶石光澤。很快,他抬頭,看向她,“你很有信心,覺得我沒有證據。”

他用的是陳述句,很顯然,他確實不打算問她了。他站起身,緩緩踱步,走到桌子旁邊,俯瞰她,“受害人頭上擁有58厘米的鈍器傷,並無木屑殘留,推測可能是十厘米以上的金屬棍狀物。”

“在監控中,我身上顯然沒有攜帶那些物品。”林之顏仰頭看他,表情平靜,“我的行李還在旅館,你們可以現在派人搜索。”

江弋笑了下,一手撐在桌角,繼續陳述,“傷痕檢驗中,傷口痕跡深淺不一,呈斷續狀,這說明棍體可伸縮,發力點並不一致。你完全可以將它攜帶走。”

“你當然可以這麼認為,隻要你能找到。”林之顏也笑了下,“你可以搜行李、查監控,翻垃圾桶,甚至翻身,隻要你找。”

她甚至站起身,張開手臂。

江弋一低頭,便望見她這幾乎像擁抱的姿勢,還有她那張含著笑,眼裡卻沒笑意的臉。他抬起手,扣在她的肩膀,一用力,將她按回座位。

做完這動作,他蹙了下眉,除卻掌心的溫熱外,他的第一反應是他力氣似乎有點大,因為她坐下來時,表情並不是很好。

江弋懶得再深思,隻是垂眼道:“虛張聲勢對我並不管用。在多年前,對隨身防護類用具做出了規定,要求其最小尺寸不能超過規定尺寸,並且需有特殊塗層來保證留痕。按照理論來說,你使用的凶器就不該是棍狀防護器,但是……”

他的手掌仍按住她的肩膀,“在規定出來前,有一批類防護器,能做得隻有掌心大小,同時,並不具有防護塗層。至今,還有少量在市場流通,尤其是十六區這種治安極差的地方。”

林之顏蹙眉,道:“你關錄音錄像是為了性騷擾我?”

江弋沒有理會,繼續道:“也許你仍會堅持說,你聽不懂。可是,受害人在搶救中的報告裡提及,他似乎被電擊過,而恰好,這種防護器有電擊功能。”

他的話慢條斯理,手卻順著她的肩膀滑落。

林之顏咬牙,抬起手就摑過去,“你到底——”

江弋另一手捉住她的手腕,俯下身,抬手直接摸向她的手臂內側。很快,他觸及到了一個堅硬、掌心大小的硬物。他冷冷地看著她,“你可以繼續狡辯,直到我讓人進來,帶你去檢查這裡綁著的東西是什麼。順便一提,你的行動軌跡、軌跡區域及住所早已經搜查過了,虛張聲勢是沒用的。”

林之顏:“……”

就這麼點時間,他就已經把全部經過查清楚了,連……她會把凶器隨身攜帶預防被搜查的事,都猜到了。他的權力到底有多大,能這麼快打通所有關節拿到這麼多信息?

天龍人彆在這時候當青天大老爺行不行?!

真服了,能不能放過她啊?!

林之顏氣急敗壞,麵上不顯。

江弋鬆開手,並不多欣賞她的虛張聲勢被揭穿後的樣子,道:“現在,請交代作案經過。”

林之顏抽回手,凝視他,“你不是猜得出來嗎?我也不知道防衛居然也算得上是作案。”

“你是對著頭敲過去的,他現在仍在搶救。”江弋想起來什麼,笑了下,盯著她,很顯然有些匪夷所思,“也許你試圖偽裝成搶劫來逃脫,連他的終端都搜刮走了,但……你甚至連賬戶的錢都劃走了。”

他臉上的笑消失了,“這件事的性質已經發生了變化。”

“那他總要付出些代價吧?”

林之顏望向他的黑眸,身上顯出某種沉靜的認真。

江弋道:“他已被你敲進急救中心了。”

林之顏笑起來,“那不是代價。”

她站起身,仰著頭直視江弋,像是任何一個回答老師問題的認真姿態。

“他產生了某些念頭,他將某些念頭實施了,得到的隻是結果。無論他成功,還是失敗,都是結果。”林之顏一本正經地提出歪理邪說,繞過他,走到他身後,“被我反擊致傷是結果,不是代價。而我將他身上最後的財產都剝奪了,才是真正的代價。”

江弋轉身望她:“行為被中止,即是結果,結果之後,則是報複,而非代價。”

林之顏也轉過身,卻坐在了審訊桌的另一旁,靠在椅背,“沒有錯。”

寬大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她一靠,仿佛那衣服都裹在了她身上。

江弋眉頭動了下,道:“你——”

話剛說一個字,便被她打斷,仿佛她才是那個審訊官。

林之顏望著他,認真道:“本質上,他不需要任何成本就能對我實行侵害行為,得到的結果要麼是侵害成功,要麼是我逃脫他被迫中止行為。但中止行為對他來說,到底算什麼結果呢?他的犯罪成本幾乎是0,而我不反抗,則會受到侵害,而我反抗,成功了能逃脫,但不成功我依然會受到侵害甚至更嚴重。”

她道:“這本身就不公平。”

……這是強盜邏輯。

江弋仍沉吟了幾秒,無意辯論,冷漠道:“你在說服我放過你。”

林之顏也跟著笑,她身體前傾,道:“是。”

“那你不該和我有口舌之爭,我也不喜歡話多的人。”江弋繼續道:“所以你堅持你的立場,堅持不認罪?”

“不認罪。”林之顏靠在椅背,身體都要陷入他的外套裡,她全沒察覺,“我的罪至少比讓整個機場的人被關一小時輕,我事出有因還是有罪的話,你又何嘗比我罪輕?”

江弋聞言,抬眼凝望她,又道:“我的位置坐得很舒服嗎?你該起來了。”

林之顏反應過來,自己坐在了審訊官的位置,她沒起身,理直氣壯道:“的確比被審訊的位置更舒服。”

江弋眼裡有了幾分譏誚,薄唇微動,像是在聽一個笑話。最後,他也的確微笑起來,一語雙關道:“所以你隻是沒本事讓所有人都等你一小時,而不是你不想,不是嗎?”

他笑起來時,反而比不笑更加倨傲矜貴。他似乎已經不想和她浪費時間了,撳鈕喚來幾名警員將她架住。

江弋拿起外套,起身向外走,“帶她去搜身,拿到凶器後,完善下證據鏈,將報告送給我。後續移交給委員會。”

他又輕飄飄看了她一眼,“恭喜你考入聯合軍政,但很顯然,你要錯過開學典禮了。但這也許就是最適合你的第一堂課,那就是——學會服從,少詭辯,以及,記住自己的身份。”

什麼身份?

十六區四屆聯考第一、孤兒、全校第一、犯罪者的前女友、聯合軍政未入學新生、黑吃黑翻車的十六區賤民、從大零開始的考公入編夢想者還是被三架飛機乾碎天之驕子夢的做題家?

這審問室可裝不下這麼些人啊。

林之顏理應說些頗具文化的回應,一來彰顯她不畏權貴且出淤泥而不染的風骨,二來顯出她孤身一人來讀書的淒清悲慘來。但很可惜,她一犟起來就絕不放下虛無的自尊,於是她又笑起來,“何必跟我多說這麼一句,搞得像買東西,作勢要走等我喊算了算了我認罪就當交朋友。”

她眼睛裡閃爍著機敏的光,一張清冷的麵容上有著譏誚的笑,不知為何並不顯得尖酸刻薄,反而顯得像木炭中將息未息的火焰,微弱脆薄卻又一股勁兒地往外掙。

……剛剛放下姿態示弱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江弋的嘲諷差點吐出唇,但他又發覺他跟她的對話一句接一句沒完了似的,不像審訊倒像小孩拌嘴。於是他移開視線,沒有回話,轉身離開。他一如昨日走過那座通道似的,身姿挺拔,閒庭信步。他身後,林之顏被帶入警署的搜查室內,兩名警員替她搜身。

林之顏悵惘地問道:“搜身前,能告訴我,之後會發生什麼嗎?”

一人道:“目前邏輯鏈非常完善了,隻是缺少關鍵證物,拿到證物會檢驗。之後固定,上報,評估處分。”

林之顏道:“會怎麼處分呢?”

“很多種,輕的話有社區勞動,學分權重減半之類的,嚴重的話,開除並移公檢法的也有。”

那人道。

懂了,小姐們少爺們自罰三杯,咱們死刑立執,都有光明去處。

林之顏平靜地接受命運。

警員拍了拍她兩側肩膀。

林之顏望了眼室內監督執法的懸浮探頭,又低下頭,張開手臂轉身,像十字架掉了的耶穌模型。

唉,校友裡有猶大啊。

也沒說午飯是最後一頓,害她沒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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