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空看著她們消失在巷子深處,心中的憤怒如烈火般燃燒。
這渭南縣表麵看似安居樂業,實則暗流湧動,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他快步向縣尉司走去,腳步聲在青石板路上回響。
夜風陣陣,帶著絲絲涼意,卻驅散不了他心中的怒火。
縣尉司坐落在縣衙的東北角,是一座二進的院落。
楚辭空推開院門,院子裡靜悄悄的,月光灑在青磚地上,泛著幽幽的光芒。
正房的門窗緊閉,看不出任何異常。
他輕手輕腳地走向正房,用手輕推房門。
門鎖已開,顯然白日裡有人進出過。
楚辭空推門而入,房內漆黑一片。
他從懷中取出火折子,輕輕一吹,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這是劉青山的辦公室,布置簡樸,一張書案,幾把椅子,牆上掛著一幅字畫。
楚辭空舉著火折子,仔細查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書案上整理得井井有條,文件擺放整齊,硯台洗得乾乾淨淨,連一絲墨跡都沒有留下。
這樣一塵不染的整理方式,反而讓楚辭空起了疑心。
一個突然失蹤的人,房間怎麼會收拾得如此乾淨?
楚辭空走到書案前,輕輕拉開抽屜。
抽屜裡空空如也,連一張紙片都沒有。
他又檢查了牆角的書櫃,書籍擺放整齊,但明顯有被重新整理過的痕跡。
“整理得這麼乾淨,倒像是有人刻意清理過一般。”
楚辭空心中暗道,繼續搜查房間。
他走向窗邊,仔細檢查窗戶的鎖扣和窗欞。
窗戶從內側鎖死,沒有被撬動的痕跡。
地麵也被清掃得乾乾淨淨,連一根頭發絲都找不到。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腳步聲。
楚辭空迅速吹滅火折子,躲到門後。
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即響起了開門聲。
“誰在裡麵?”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顫抖。
楚辭空走出門後,重新點燃火折子:“華州總捕,楚辭空。”
借著火光,他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盞油燈。
老者看到楚辭空的官服,連忙行禮:“小的見過官爺!”
“你是何人?”
“小的是縣尉司的雜役,姓王。”
楚辭空打量著王雜役,這人麵相老實,說話時眼神也很坦然,不像是撒謊。
“這房間是何人收拾的?”
“回官爺的話,是小的收拾的。”
王雜役如實回答:“縣尉大人曾經立下規矩,他一旦出門,我們就要將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若是他回來發現房間淩亂,我們就要挨訓斥。”
“劉縣尉平日裡就是如此嚴格?”
楚辭空心中的疑慮稍減,但仍不敢掉以輕心。
“是的,縣尉大人最講究整潔。”
楚辭空暗自點頭:“那劉縣尉身量如何?年紀多大?”
“縣尉大人身高七尺有餘,年約三十五六歲,身材勻稱,麵白無須。”
王雜役回憶著:“他平日裡話不多,但做事認真。”
楚辭空心中一沉,這身量年紀,與那具無皮男屍完全吻合!
看來那具可怖的屍體,十有八九就是劉青山了。
“王雜役,劉縣尉失蹤前可有什麼異常?”
“這個……”王雜役想了想:“縣尉大人那日神色匆忙,說要去城西查訪要案,臨走時還特意交代,若有人找他,就說他去去就回。”
“可有說去城西何處?”
“沒有詳說,隻是匆匆忙忙就走了。”
楚辭空又問了幾個問題,王雜役都老老實實回答,看不出有隱瞞的跡象。
他揮手讓王雜役退下,獨自在縣尉司裡又搜查了一遍。
這一次,他更加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然而,房間確實被清理得過於乾淨,幾乎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刻意清理過的痕跡太重了。”
楚辭空心中暗道,即便是平日裡愛整潔的人,房間也不至於乾淨到這種地步。
除非,有人故意銷毀了什麼證據。
楚辭空走出縣尉司,心事重重地向住處走去。
月亮西斜,夜色更深了。
街道上偶爾有巡夜的更夫走過,打著木梆,發出“篤篤”的聲響。
“夜半三更,小心火燭——”
更夫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帶著幾分蕭瑟。
楚辭空回到聚賢樓,孫誠和周平都還沒有回來。
他在房間裡靜靜等待,心中盤算著今日的發現。
劉青山很可能已經遇害,凶手手段極其殘忍,竟然活剝了他的皮。
那張人皮賬簿,十有八九就是用劉青山的皮製作的。
想到這裡,楚辭空不禁打了個寒顫。
什麼樣的仇恨,能讓人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
正思索間,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接著,房門被輕輕推開,孫誠走了進來。
他臉色凝重,顯然打探到了重要消息。
“楚大人,屬下回來了。”
孫誠關上房門,壓低聲音說道。
“如何?”
楚辭空轉身看向他。
“這渭南縣的免役錢征收,簡直令人發指!”
孫誠憤憤不平地說道:“屬下走訪了十幾戶百姓,發現他們交的免役錢遠遠超過了新法規定的數額。”
楚辭空示意他坐下詳說。
“以五等戶為例,新法規定五等戶每年隻需繳納一貫的免役錢,再加上二百文的助役錢,總共不過一貫二百文。”
孫誠越說越憤怒:“可渭南縣的稅吏,竟然按一等戶的標準征收!五等戶要交兩貫五百文的免役錢,再加上一貫二百文的助役錢,總共三貫七百文!”
楚辭空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原來的三倍多!”
“不止如此!”
孫誠繼續說道:“五等戶的百姓,一年收入本就不多,大約十貫左右。除了這近四貫的免役錢,還要交青苗稅、地稅等等,算下來一年要交七貫多的稅錢。”
“也就是說,他們辛苦一年,大半收入都要上交?”
楚辭空緊握雙拳,心中怒火中燒。
“正是如此!”
孫誠點頭道:“百姓們交完稅錢,手裡隻餘三貫左右,勉強夠三口之家糊口。若是四口之家,連飯都吃不起。”
楚辭空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心中對那所謂的“助役錢”恨得牙根癢癢。
王安石當初推行這項政策時,美其名曰“以備水旱、緩急之需”。
說是為了應對天災,幫百姓渡過難關。
可實際就是國庫空虛,官吏貪腐,王公大臣舍不得削減開支,於是便想出這賑災錢讓災民掏的法子。
這哪是為民著想?分明是借新法之名,行搜刮之實!
楚辭空停下腳步:“在如此重稅之下,百姓根本無法生存,賣兒賣女也就不足為奇了。”
正在這時,門外又響起腳步聲。
周平推門而入,神色興奮。
“楚大人,屬下探到重要消息!”
楚辭空看了他一眼,這次周平倒是出人意料地靠譜。
“說來聽聽。”
“屬下按您的吩咐,去了幾家賭坊和青樓打探。”
周平壓低聲音:“果然打聽到了人口買賣的內情!”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那些被販賣的少男少女,在這裡有個專門的稱呼,叫做'役子'。”
“役子?”
楚辭空皺眉,這個稱呼倒是第一次聽說。
“正是。”
周平點頭:“進行交易的地方叫做'役市',每夜子時開市,天明前散市。”
“在何處?”
“就在城西的慧照寺內!”
楚辭空聞言一個激靈,“哪?城西?”
王雜役說劉縣尉失蹤前就是去了城西,難道說劉縣尉也發現了"役市"的買賣,而後被殺人滅口?
周平點點頭,神秘地說道:“每到夜裡,慧照寺的山門就會大開,但門口有精兵把守。隻有持'役牌'的人,才能進入'役市'購買'役子'。”
楚辭空心中一震,沒想到這樣見不得光的交易,竟然就在佛門淨地進行!
“慧照寺的主持知情嗎?”
“這個不清楚。”
周平搖頭:“不過據說慧照寺近年來香火鼎盛,捐款不斷,顯然是有人在背後撐腰。”
楚辭空沉思片刻,心中已有決斷。
既然找到了“役市”的所在,今夜就去一探究竟!
“你可知那慧照寺的地形?”
“屬下打聽出一些。”周平回答:“慧照寺建在城西的一座小山上,山路崎嶇,隻有一條石階小徑通往山門。寺內有前殿、後殿和幾處廂房,布局較為簡單。”
楚辭空點頭:“很好。今夜我們就去夜探慧照寺!”
周平一聽,臉色微變:“楚大人,那裡戒備森嚴,萬一被發現……”
“富貴險中求。”
楚辭空斬釘截鐵地說道:“既然來了渭南縣,就要查個水落石出。那些無辜的百姓,等不起我們的猶豫!”
孫誠也點頭讚同:“屬下願與大人同去!”
楚辭空看向周平:“你若是怕了,可以留下。”
“屬下……屬下也去!”
周平硬著頭皮說道,雖然心中懼怕,但在楚辭空的威勢下,也不敢退縮。
“好!”
楚辭空滿意地點頭:“既然都有膽量,那就準備一下。子時之前,我們悄悄摸到慧照寺附近,看看這'役市'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