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州府的嘉獎公文伴隨著和煦的朝陽,一同抵達了華陰縣衙。與前些日子那份將吳氏一案草草定性的公文不同,這一封可謂是喜氣洋洋。
錢縣令和李縣尉因“剿匪平亂,護民有功”,雙雙得到了州府的褒獎,並明言已上報朝廷,不日便會有升遷的任命下來。
消息一出,縣衙內外頓時一片阿諛奉承之聲,錢縣令撚著胡須,臉上笑開了花,仿佛已經看到自己高升遠州,前途一片光明。
李聞鶴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眉宇間的鬱色也消散了不少,畢竟陸晦的犧牲,能換來朝廷的認可,也算是一種告慰。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尤其是楚辭空自己意料的是,嘉獎令中,竟也單獨提到了他的名字。
知州陳應麟對他在此次連環命案及剿匪行動中的表現大加讚賞,稱其“心思縝密,勇擒悍匪,才堪大用”,竟破格提拔他為華州總捕頭,統管華州境內五縣捕快,並賦予其跨縣辦案之權。
“華州總捕頭?”楚辭空拿著那份任命文書,一時有些發愣。
從一個小小的華陰縣捕頭,一躍成為州府下轄的總捕頭,這升遷的速度也太快了。
他原以為,此案了結,自己能安安穩穩地在華陰縣待上一段時日,繼續研究那個未解的謎團,沒想到一個更大的“驚喜”砸了下來。
“楚捕頭,恭喜高升啊!”李聞鶴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中帶著幾分真誠的喜悅,“鄭縣雖不及京兆府繁華,卻也是華州的州府所在,位置緊要。陳知州將你放在此位,足見對你的器重。”
錢縣令也笑眯眯地湊過來:“楚捕頭,日後前程遠大,可莫忘了咱們華陰縣的同僚啊。”
楚辭空穿越以來,最看不透的就是這位錢大人。有時直覺告訴他錢縣令和馮延吉等人是一丘之貉,可偏偏錢縣令的有些舉動又打破了他的直覺。
就像此次這突如其來的提拔,固然有自己能力的因素,恐怕也與他“識時務”地不再追查血書真相有關。
那張被錢縣令投入燭火的紙片,如同一個無形的約定,讓他踏上了一條新的道路。
“大人說笑了,卑職不過是僥幸。”楚辭空謙遜道。
隨著任命文書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塊嶄新的腰牌。腰牌黃銅所製,外鑲銀邊,入手沉甸甸的,正麵陽刻“華州總捕”四個篆字,背麵則是一隻展翅的鷹隼,栩栩如生,象征著巡查緝捕之權。這腰牌,比他之前那塊華陰縣捕頭的銅牌,不知氣派了多少倍。
任命已下,刻不容緩。州府要求楚辭空三日內交接完畢,即刻前往鄭縣赴任。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縣衙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錢縣令、李聞鶴,還有衙門裡的典吏,以及孫誠、陸昭等一眾捕快,都來為楚辭空送行。
錢縣令依舊是那副官場做派,說了幾句勉勵的場麵話,無非是前程似錦,未來可期雲雲。楚辭空也客氣地一一回應。
輪到李聞聞鶴,他卻隻是簡單地抱拳道:“楚捕頭,鄭縣魚龍混雜,不比華陰,事務繁多,萬事小心。若有需用之處,捎個信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陸晦的撫恤,縣裡已經足額發放,你就放心吧。”
楚辭空心中一暖,李聞鶴雖然言語不多,但這份情誼卻是實打實的。“多謝李大人掛懷,你也多多保重。”
李聞鶴與自己,算是共患難過的交情,彼此間多了一份旁人沒有的理解與信任。
孫誠咧著嘴,笑得有些憨厚:“楚頭,哦不,總捕頭,你這一走,兄弟們可都舍不得你。以後到了鄭縣,可彆忘了我們這些老兄弟。”經過吳家一案,孫誠對楚辭空的本事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陸昭站在一旁,神色依舊有些黯然,但看向楚辭空的目光中,卻多了一絲釋然。他上前一步,深深一揖:“楚總捕頭,大恩不言謝。陸昭此生,定不忘您為我兄弟所做的一切。”他明白,若非楚辭空勘破詭案,陸晦的死,很可能就被淹沒在混亂的案情中,連一個“為國捐軀”的名分都難以得到。
楚辭空扶起陸昭:“陸兄弟言重了。陸晦忠勇,令人敬佩。你也要早日走出陰霾,李縣尉身邊還需要你這樣的得力臂助。”
一番寒暄告彆,衙役牽來一匹棗紅馬,馬背上放著簡單的行囊。楚辭空接過縣衙發放的公使錢與驛券,翻身上馬。
“諸君,就此彆過,後會有期!”楚辭空抱拳朗聲道。
“楚總捕頭,一路順風!”眾人齊聲回應。
楚辭空輕夾馬腹,棗紅馬發出一聲嘶鳴,邁開四蹄,朝著東方官道奔去。
望著楚辭空遠去的背影,孫誠撓了撓頭,對身旁的捕快道:“哎,你們說,楚捕頭年紀輕輕,咋就那麼大本事呢?我瞧著他那腦子,比咱們多轉了好幾個彎。”
一名老捕快深以為然:“可不是嘛,驗屍斷案,劍招精妙,甚至還會醫術,簡直是無所不能。而且你們發現沒,楚總捕頭說話,有時候一套一套的,聽著新鮮,仔細一琢磨,還真有道理。”
“聽說啊,”另一個年輕捕快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楚總捕頭在審問犯人的時候,能一眼看穿對方是不是在撒謊,跟神仙似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言語間充滿了對楚辭空的敬佩與好奇。
楚辭空走後不久,華陰縣衙也進行了一番人事調整。
孫誠在此次案件中表現出眾,作戰勇猛,又協助楚辭空抓獲吳老河夫婦,被李聞鶴提拔為華陰縣捕頭,接替了楚辭空的位置。
孫誠雖然腦子不如楚辭空靈光,但勝在踏實肯乾,為人忠厚,在捕快中也頗有威望,眾人對他接任捕頭一職,倒也心服口服。
陸昭則依舊作為李聞鶴的親衛,寸步不離。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李聞鶴對陸昭愈發器重。可以預見,隨著李聞鶴日後的升遷,陸昭的前程也定然不會差。
華陰縣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隻是經曆過吳家一案的百姓們,心中那份對青苗法和官府的複雜情緒,卻不是一紙公文就能輕易抹平的。
而楚辭空,正策馬奔馳在通往鄭縣的官道上。驕陽肆意,烤得人皮膚發燙,額頭也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條官道沿途儘是黃土高坡,零星點綴著幾株枯瘦的榆樹和白楊,樹葉上覆著一層薄薄的塵土,顯出幾分倔強的生命力。
他手中緊了緊韁繩,心中卻不像這陽光般明媚。華州總捕頭,這個位置聽起來風光,但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華州境內,怕是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暗流。
他不禁想起那張被燒毀的血書,想起吳氏夫婦臨死前那絕望的呼喊。真相,真的就此掩埋了嗎?
那個在背後煽動吳家,寫下血書的人,究竟是誰?他(她)的目的又是什麼?這些疑問,如同盤旋在頭頂的陰雲,久久不散。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楚辭空輕歎一聲,甩了甩頭,試圖將這些紛亂的思緒拋開。
眼下最重要的,是順利抵達鄭縣,站穩腳跟。至於那些未解的謎團,隻能留待日後慢慢探尋了。他隱隱有種預感,鄭縣,將會是一個比華陰縣更為複雜的舞台。
行至一處驛站歇腳,楚辭空要了一碗粗茶,幾張麥餅。鄰桌幾個行商模樣的人正在高談闊論。
“聽說了嗎?渭南那邊,好像又出了什麼亂子,據說鬨得挺大。”
“嗨,這年頭,哪兒消停過?官字兩張口,咱們小老百姓,還是少惹事為妙。”
楚辭空默默聽著,心中卻是一動。渭河南岸,西接鄭縣,為關中平原糧倉,水陸交通樞紐。難道那邊又出了什麼事?
他暗自記下了這個地名,想著日後若有機會,或許可以打探一二。這世間的冤屈,似乎總是層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