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洲身形一頓,轉身。
是段知譽。
他身體後靠柱子上,指尖夾煙,身姿慵懶。
眉眼低垂時,三七分發型輕掩眉骨,一身黑色長款大衣和長褲襯得他身形頎長。
孟宴洲眯眼:“你回國了?”
段知譽抽了口煙,煙蒂落下,紅色鞋底皮鞋碾滅,轉身,兩手插兜。
他看著孟宴洲,想到他的種種行徑,覺得有點好笑。
“不回國,看著你等死?”
“……”
段知譽走上來,掃了眼他全身:“身上的那些傷……最近讓你不好過吧?”
孟宴洲兩手插兜,挑眉:“托段總的福,沒發作。”
“你就不想要那特效藥了?”
“我孟宴洲向來最討厭受人鉗製,區區一個特效藥還不至於讓我完全聽你的。”孟宴洲笑了聲,“我很感謝段總救過我,但我給出的報答條件也已經很明晰,隻是你無法接受,一直想用特效藥控製我而已。”
段知譽目露不滿。
確實,他確實有私心。
當年之所以救他,隻是看中他是這世上唯一能救瑤瑤的人。
他滿懷期待地把他救活,隻想讓他救瑤瑤,可他卻說,他可以為瑤瑤做手術,隻是他不敢保證手術成功瑤瑤能活下來,或是即使活下來也不敢保證瑤瑤的後半生沒有半點的後遺症。
他那麼愛瑤瑤,不能讓她承受一丁點不確定的危險。
“段總,我已經說過,我能做這場手術。但這場手術還沒有完全成熟,我不敢保證能真的救活雲瑤。”孟宴洲眉頭緊皺,“手術都有風險,我隻能是儘全力,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證雲瑤完全沒有任何危險地活下來。”
他們之間的交易,就卡在這裡。
孟宴洲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同意了他一直以來的念想——給雲瑤做心臟手術。
可段知譽並不滿足。
他想要的不僅僅是他為雲瑤做手術,還要他確保這場手術沒有任何危險,讓雲瑤絕對健康地活下來。
可如果手術不成功,雲瑤死了,他孟宴洲也要跟著陪葬。
孟宴洲從來不懼他,隻是覺得這人強人所難,甚至把他認定成了神。
認定成了那種,他隻要出手就一定能救下雲瑤的神。
可身為醫者,孟宴洲非常清楚。
這世上的所有手術都不是完全沒有風險,更何況是這在臨床經驗上還未成熟的心臟手術。
段知譽這人做事偏執執拗,得不到他的百分百保證,他不會同意手術。
他們之間的交易,就這麼卡在這兒了。
段知譽緊緊盯著他。
兩人目光對峙。
半晌,段知譽緊繃的雙肩垮下,似是妥協:“行,這件事容我再想想。”
他看起來很煩躁,下意識拿煙出來抽,結果心不在焉,在口袋裡掏了一會兒都沒掏出來。
“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孟宴洲提醒。
段知譽瞥他:“少管我。”
“……”
想到雲瑤,孟宴洲聲音還是柔和下來:“雲瑤最近的身體狀況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段知譽垂眼,終於抽出根煙,點燃,狠狠抽了一口。
煙霧縹緲,氤氳了孟宴洲的臉。
他聞不得煙味兒,下意識後退一步。
段知譽察覺到他的動作,側眼瞥他。
視線在孟宴洲身上重新打量了的一番。
以前不了解孟宴洲,他堂堂一個高位政客已經這麼低聲下氣地來求他救雲瑤,可他卻不為所動,甚至連那麼大筆錢都不要。
他覺得他是傻子。
現在了解了孟宴洲後,他才知道,這人聰明、睿智,做事成熟穩妥。
他身為醫者,不受任何勢力威脅,即使是自己危在旦夕,他也不會為了讓彆人救自己而貿然去為一個有可能出現危險的病人做手術。
或許是孟家世代學醫,那身上自帶救死扶傷、拯救蒼生的正義和責任感與他身上那不落凡俗、矜貴溫潤的氣質渾然天成。
孟宴洲這種人太乾淨了,乾淨到給人一種白衣天使獨有的天神感。
即使有人想把他拽入地獄,他仍然為瀕臨死亡的患者謀求一條生路。
反觀自己,背地裡的手段,肮臟、狠戾,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此時,溫檸穿好衣服出門,朝大門口走來。
孟宴洲目視她,唇角勾著溫柔的笑意,話語裡卻是威脅:“我背後的燒傷不要告訴溫檸,我不想讓她擔心。”
“……”段知譽瞥了眼過來的溫檸,掐滅煙頭,“你打算瞞她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孟宴洲眸色微斂,“但起碼不是現在。”
他剛回來,已經痊愈了溫檸這三年來的傷痛。
如果再讓她知道當年那場大火燒他的傷還沒有完全痊愈,她隻會擔心害怕。
他不想再讓她每天擔驚受怕了。
他隻想她往後餘生,都開心快樂,幸福安康。
段知譽看著他,沉默幾秒。
或許是同樣有為之付出所有的喜歡的人,段知譽對他這個決定表示尊重和理解。
“行。”段知譽起身,從口袋裡掏出一瓶藥,塞進孟宴洲大衣口袋裡,“這是那燒傷的特效藥,這瓶能維持你一個月的量。”
當年他的燒傷太過嚴重,即使現在已經蘇醒,但後背的傷還是反反複複地感染。
目前治療方案隻能用特效藥抑製,想要徹底痊愈,隻能大麵積植皮。
孟宴洲愣住,看向他。
“彆這麼看著我。”段知譽挑眉聳肩,“雖然我救你的目的不單純,但我確實不想你死。不管是因為雲瑤,還是因為這世間所有的心臟病患者。”
孟宴洲垂眼:“謝謝。”
“對了,之前我們在美國建立的ni醫學實驗室我已經搬回國內,有時間記得去上班。”段知譽拍拍他肩膀,神色微嚴,“彆他媽整天談戀愛,忘了正事。”
“……”
“走了。”話落,他起身離開。
溫檸剛出來,就看見離開的段知譽。
她不認識他,問:“小叔,他是誰?來找你的嗎?”
孟宴洲看她。
白色貝雷帽,微卷的長發披肩,一身白色修身長裙,外加一套白色重工高奢的大衣,還特意化了精致的妝,看起來跟個白白嫩嫩的雪媚娘似的。
他伸手把她大衣外套攏了攏,解釋:“嗯,在醫學上跟小叔打過交道的一個朋友。”
話落,他湊近臉,女孩身上那清新的芍藥花香撲鼻而來。
還噴了香水,還是他和她都愛的芍藥花香。
孟宴洲忍不住彎唇,壓低臉在她唇上親了下——
“小朋友,你今天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