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區域東南方,紅鸞派的琉璃瓦當在晨霧中流轉著珍珠般的光澤。
這座坐落在九鸞峰的仙門自山腰至峰頂層層疊疊皆是飛簷鬥拱,簷角懸著的風鈴隨山風輕響,驚起幾簇粉白的櫻花落在石階上,宛如鋪了一層碎玉。
獨孤信負手立在山門前,仰頭望著匾額上“紅鸞派”三個鎏金大字,身旁的戀櫻輕拂廣袖,腕間珊瑚珠串輕響。
守門的黃衫女修已福身行禮:“太上長老與貴客遠來,宗主已備下雲腴茶候著。”
戀櫻唇角微揚,指尖虛點山門兩側的朱漆柱,隻見霞光閃過,兩尊白玉雕的鸞鳥忽然展翅,露出山門內蜿蜒而上的花徑。
小徑兩側遍植緋雲花,此時開得正盛,花瓣如霞似綺,在晨風中簌簌飄落,宛如一條流動的錦緞。
獨孤信隨著戀櫻拾階而上,神識卻如蛛網般悄然鋪開——這紅鸞派果然名不虛傳,單是守山陣法便暗含七星玄機,花樹間隱約有靈力波動,顯然布下了不少隱匿的禁製。
行至第三重山門時,前方忽然出現一座六角涼亭,亭中石桌上擺著青瓷茶具,一位身著月白長裙的女修正低眉煮茶。
她發間斜插一支白玉簪,簪頭雕著半朵未放的蓮花,素淨中透著雅致。
她抬眸輕笑,目光落在獨孤信身上時卻未有半分驚訝,“這位想必是獨孤前輩了,小女紅綃,代家母迎接貴客。”
獨孤信微怔,原來這女修竟是宗主之女。他拱手還禮,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石桌上的茶盞。隻見茶湯呈琥珀色,表麵浮著細小的泡沫,正是南疆特有的雲腴茶。
“早聞紅鸞派茶藝冠絕東南,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笑著落座,指尖輕輕拂過茶盞邊緣,神識卻如細針般探入茶湯——無異常。
紅綃斟茶的動作優雅從容,茶盞遞到獨孤信手中時,盞底隱約可見一枚細小的鸞鳥紋樣。
“家母常說,與人相交如品茶,初嘗苦澀,細品方知回甘。”
她笑意溫婉,目光卻在戀櫻與獨孤信之間流轉,“此次獨孤前輩遠道而來,可是為了南邊的木族?”
獨孤信輕輕吹散熱茶,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本座向來關心人族安危,聽聞紅鸞派與木族接壤,特來問候。”
話音未落,獨孤信便察覺遠處有幾道靈力波動極速靠近。抬眸望去,隻見三位身著緋紅長裙的女修踏劍而來,腰間皆懸著一枚刻有“鸞”字的玉佩。
她們落地時裙擺輕揚,帶起一片花瓣紛飛,為首之人腰間玉佩色澤深沉,竟是結嬰期的修為。
“見過太上長老。”三人齊齊福身向戀櫻行禮,目光在獨孤信身上稍作停留,便轉向紅綃,
“宗主在鸞鳳殿等候,木族今日又送來了珊瑚珠串。”
最後一句說得極輕,卻讓戀櫻握盞的手指微微收緊。獨孤信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心中暗忖:看來紅鸞派與木族的往來,遠比想象中頻繁。
鸞鳳殿位於九鸞峰巔,殿內穹頂繪著二十八星宿圖,地麵以整塊青玉鋪就,四角立著鎏金鳳凰燭台。
紅鸞派宗主雲棲身著赤綃長裙,端坐在殿中主位,發間金步搖隨呼吸輕輕顫動,儘顯雍容氣度。
她下方坐著幾位長老,其中一位身著墨綠長裙的女修麵色蒼白,指尖不停地摩挲著腰間玉牌,正是方才獨孤信神識掃到的結嬰期修士。
“獨孤前輩大駕光臨,紅鸞派蓬蓽生輝。”
雲棲起身行禮,袖口繡著的鸞鳥紋樣隨動作舒展,宛如要振翅高飛。
獨孤信回禮時,道眼悄然開啟,隻見雲棲周身靈氣流轉自然,並無異常波動,倒是她身後的屏風上,金線繡的木族圖騰隱隱泛著微光。
寒暄過後,話題漸漸轉到木族。雲棲輕歎一聲:
“自魔城協議簽訂,各方勢力都在擴張,木族近年來更是頻繁遣使,送來的寶物不計其數。”
她抬手示意侍女捧上一個紫檀木盒,打開後隻見裡麵躺著一串血色珊瑚珠,每顆珠子上都刻著細小的符文。
“前日木族大祭司親自送來這串‘相思引’,說是能增進兩族情誼。”
戀櫻湊近細看,忽然皺眉:
“這珊瑚珠裡似乎有靈力波動。”
獨孤信神識探入,果然察覺珠子內部有細微的蠱蟲氣息,但極為隱晦,若不是刻意探查幾乎無法察覺。
他不動聲色地看向雲棲,卻見她目光柔和,毫無異狀,心中不禁疑惑:難道是木族另有打算?
用過午膳後,戀櫻提議去探望師姐雲音。雲音作為紅鸞派唯二的元神境長老,常年在清修閣閉關,輕易不見外人。
通往清修閣的小徑被青藤覆蓋,兩側擺滿了各色靈花,馥鬱的香氣中隱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
獨孤信敏銳地注意到,守閣的弟子雖是煉氣期修為,卻手持刻滿符文的玉劍,顯然身負重任。
清修閣內光線柔和,壁上掛著一幅《鸞鳥朝鳳圖》,案幾上擺著丹爐和玉簡。
雲音身著灰麻道袍,正閉目坐在蒲團上,聽到腳步聲緩緩睜眼。她麵容清瘦,眼尾微垂,唇角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戀櫻來了。”
雲音抬手示意兩人落座,目光在獨孤信身上停留片刻。
交談中,雲音對木族之事避而不談,反而大談紅鸞派的修行心得。
獨孤信注意到,她說話時指尖總會無意識地摩挲左腕的玉鐲,那是一隻刻滿纏枝花紋的青玉鐲,色澤溫潤,卻隱隱透著一絲邪氣。
道眼之下,他赫然發現玉鐲內部竟有一隻細小的蠱蟲,正順著雲音的血脈緩緩遊走。
“師姐最近可曾見過木族之人?”戀櫻忽然開口,語氣看似隨意,卻暗藏鋒芒。雲音指尖一頓,玉鐲輕響:“木族使者每月都會送來靈花異草,不過都是交由宗主處理。”她說著起身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南疆蠱蟲誌》,“倒是前日讀到此書,發現木族有一種‘心奴蠱’,能控製修士心神,倒是有趣。”
獨孤信心中一凜,目光與戀櫻相交。心奴蠱!這正是木族秘傳的禁術,中蠱者會逐漸被操控心智,最終成為傀儡。他不動聲色地觀察雲音,隻見她翻書的指尖微微發顫,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掙紮,竟似在極力抗拒什麼。
“雲音長老對蠱蟲之道如此精通,不知能否幫在下解惑?”獨孤信抬手虛點,一枚靈力凝成的蠱蟲虛影出現在空中,“近日在下在南疆邊境發現此蠱,卻始終查不出來曆。”
雲音盯著那虛影,瞳孔驟然收縮,指尖掐出一道法訣。虛影瞬間爆裂,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空中。“此蠱倒是有些像木族的‘纏絲蠱’。”她聲音微顫,額角滲出細汗,“不過纏絲蠱需以精血喂養,中蠱者會逐漸衰弱,獨孤城主若遇到,還是儘早除去為好。
告彆雲音後,戀櫻沉默不語,指尖緊緊攥著袖口。獨孤信知道她心中震驚,輕聲道:“雲音長老被心奴蠱控製,此事需從長計議。木族此舉,怕是想通過控製紅鸞派,進而染指人族區域。”
戀櫻忽然停步,轉身望著遠處的鸞鳳殿,目光堅定:“師姐向來心性堅韌,若不是蠱蟲太過陰毒,斷不會被控製。明日我再去清修閣,試著用‘清心咒’幫她壓製蠱蟲。信哥,還請你幫我留意宗主和木族使者的動向。”
獨孤信點頭,目光落在天邊的晚霞上。紅鸞派看似繁花似錦,實則已如風雨中的燭火,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木族的陰謀才剛剛浮出水麵,青羽宗在背後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他握緊腰間的佩劍,心中已然有了計較——這場暗流湧動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暮色漸濃,紅鸞派的燈火次第亮起,宛如繁星落滿山巔。獨孤信站在觀景台上,望著山下蔓延至天際的緋雲花海,忽然想起雲音翻書時眼底的掙紮。或許,在這看似溫柔的仙門之中,正藏著足以顛覆天下的力量。而他,唯有步步為營,方能在這亂世中為獨孤城謀得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