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湯恩伯,聽到朱豪這句慢悠悠的“在求我”,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腦門,太陽穴突突地跳,捏著話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恨不得立刻摔了電話,再把朱豪那個王八蛋抓過來狠狠抽幾個耳光。
但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張軫的第十三軍還等著救命,他要是撂了挑子,國府上峰那邊絕對不會放過他。
“朱軍長說笑了,說笑了。”
湯恩伯深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將那股邪火壓了下去,聲音乾澀地說道:
“如今國難當頭,你我皆是黨國軍人,理應同舟共濟,何來求與不求之說?”
“隻是……隻是張軫的第十三軍,確實處境艱難,萬分火急。”
“若朱軍長能不計前嫌,施以援手,恩伯我代表第十三軍全體將士,感激不儘!”
這番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姿態也放得足夠低。
朱豪聽著,心裡卻是一陣冷笑。
這老狐狸,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
“湯總司令言重了。”
朱豪的語氣依舊不鹹不淡:
“同舟共濟,自然是應該的。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帶著幾分為難的口氣:
“兄弟我剛剛接到李長官的急電,命令我部火速增援台兒莊,配合孫總司令,聚殲阪本支隊。”
“軍令如山,兄弟我可不敢有絲毫耽擱啊。現在大軍正在開拔,日夜兼程趕往台兒莊的路上。”
“這要是中途掉頭,回去救湯總司令的第十三軍……這,這可是抗命之罪,兄弟我這顆腦袋,怕是擔待不起啊。”
他這話半真半假。
李宗仁確實有電報過來,但內容卻是讓他“相機行事”,可沒說必須去台兒莊。
朱豪這是故意拿李宗仁當擋箭牌,把皮球踢給湯恩伯。
湯恩伯何等精明,哪裡聽不出朱豪話裡的弦外之音。
他心中暗罵朱豪狡猾,但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反而順著朱豪的話說道:
“朱軍長深明大義,恪儘職守,恩伯佩服,佩服!李長官的軍令,自然是要不折不扣執行的。不過……”
他頓了頓,試探著問道:“若是……若是李長官那邊,也同意朱軍長先解紅楓穀之圍,再赴台兒莊呢?朱軍長,可否……?”
朱豪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他故作沉吟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說道:
“湯總司令,兄弟我是個老實人,向來是有啥說啥。李長官的命令,我朱豪自然是萬萬不敢違抗的。”
“隻要李長官下了令,彆說是去紅楓穀,就算是刀山火海,我朱豪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他這話說得斬釘截鐵,義正言辭,仿佛真的是個忠心耿耿、唯命是從的模範軍人。
湯恩伯聽了,心中稍定,但緊接著又聽朱豪話鋒一轉:
“不過嘛……湯總司令,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紅楓穀裡,可是日軍第十師團的主力,磯穀廉介那老鬼子也在。”
“我這第四十一軍,湯總司令也是知道的,川軍部隊,裝備簡陋,彈藥奇缺,弟兄們大多是新兵蛋子,戰鬥力實在是不強啊。”
“這要是貿然衝進去,跟磯穀廉介硬碰硬……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但救不了第十三軍,反而把我這點家底也給賠進去了,那可就……風險太大了,風險太大了啊!”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歎氣,活脫脫一副愁眉苦臉、力有不逮的模樣。
電話那頭的湯恩伯,聽著朱豪這番“哭窮”,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
裝備簡陋?彈藥奇缺?
你他娘的在嶧縣把磯穀廉介的師團部都端了,打得小鬼子哭爹喊娘,現在跟我說裝備差?
這話糊弄鬼去吧!
但他此刻有求於人,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知道朱豪這是在跟他討價還價,不給足好處,這小子是不會輕易鬆口的。
“朱軍長所慮極是,極是!”
湯恩伯連忙說道,聲音裡透著一股肉痛:
“恩伯也知道,第四十一軍裝備確實……嗯,有待加強。”
“這樣,朱軍長,隻要你肯出兵紅楓穀,解了第十三軍之圍。”
“此戰之後,所有繳獲,包括日軍的武器彈藥、軍用物資,我第二十軍團分文不取!”
“一槍一彈,一粒糧食,全都歸你第四十一軍!如何?另外,我再私人讚助一批軍餉,五十萬大洋!算是為貴軍補充軍需!”
為了救出第十三軍,湯恩伯也是下了血本了。
他就不信,這麼大的誘惑,朱豪還能不動心。
朱豪聽了,心中暗笑,這老狐狸總算是上道了。
但他表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反而故作驚訝地說道:
“哎呀,湯總司令,這如何使得?太客氣了,太客氣了!您這可是雪中送炭啊!”
“兄弟我代表第四十一軍全體將士,感謝湯總司令的慷慨!”
他笑了幾聲,那笑聲在湯恩伯聽來,怎麼都覺得帶著幾分得意。
湯恩伯以為事情到此就算談妥了,剛想鬆一口氣,卻聽朱豪又慢悠悠地開口了:
“不過嘛,湯總司令,兄弟我還有一點小小的顧慮。”
“朱軍長請講,請講!”湯恩伯的心又提了起來,暗道這小子怎麼這麼多幺蛾子。
“是這樣的,湯總司令。”
朱豪的語氣變得有些“擔憂”:
“這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萬一……我是說萬一啊!”
“我這第四十一軍辛辛苦苦把第十三軍從鬼子包圍圈裡救出來了,結果那第十三軍的弟兄們,一看能跑了,撒丫子就溜了……”
“把我第四十一軍孤零零地撂在那兒,獨自麵對磯穀廉介那老鬼子的瘋狂反撲……那,那我可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徹底完犢子了啊!”
“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湯總司令您是知道的……”
他這話意有所指,顯然是在影射某些中a央軍部隊賣隊友的“光榮傳統”。
湯恩伯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朱豪這話雖然沒明說,但跟指著他鼻子罵也沒什麼區彆了。
他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咬著牙說道:
“朱軍長儘管放心!這種事情,絕對!絕對不可能發生!我湯恩伯以人格擔保!”
“我會立刻給張軫發電,命令他第十三軍,在獲救之後,必須全力配合朱軍長部作戰,共同迎戰磯穀師團!”
“但凡第十三軍有任何臨陣脫逃、不聽指揮的情況發生,我湯恩伯第一個不饒他!軍法從事,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