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在持續,鮮血在流淌。
嶧縣,這座原本平靜的魯南小城,在這一夜,徹底變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朱豪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剛開始。
他不僅要攻下嶧縣,還要頂住磯穀廉介後續瘋狂的反撲。
就在朱豪的第四十一軍夜襲嶧縣,攪得日軍第十師團雞飛狗跳之際,台兒莊的戰火,卻燃燒到了一個令人窒息的慘烈程度。
阪本支隊這支生力軍的加入,如同一瓢滾油澆在了本就熾烈的火焰之上。
五千多名生力軍,攜帶充足的彈藥和山炮,從東、北兩個方向對台兒莊發起了更為瘋狂的進攻。
配合著正麵強攻的瀨穀支隊,日軍三麵合圍,攻勢如同狂濤巨浪,一波接一波,似乎要將這座孤城徹底碾碎。
炮彈如同不要錢一般傾瀉在台兒莊的陣地上,爆炸聲連成一片,震得大地都在顫抖。原本就殘破不堪的房屋,在新的炮擊下紛紛化為齏粉。
街道上布滿了彈坑,焦黑的土地上,凝固的血跡一層疊著一層,早已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
池峰城的第三十一師,在這座血肉磨坊中已經苦苦支撐了七天七夜。
官兵們幾乎沒有合過眼,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和硝煙,雙眼布滿血絲,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但隻要戰鬥的號角一響,他們便會爆發出驚人的意誌,拖著疲憊的身軀,與湧上來的日軍進行殊死搏殺。
北大街,這裡是日軍進攻的重點區域,也是戰鬥最為慘烈的地方。
陣地已經反複易手十幾次,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雙方士兵的鮮血。
“師座!頂不住了!北大街西段……西段工事全被炸毀了!小鬼子……小鬼子又上來了!黑壓壓的一片,至少一個大隊!”
一個渾身是血的團長衝進了設在鎮中心一座破廟裡的師指揮部,他的左臂用布條胡亂包紮著,鮮血還在不斷滲出,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池峰城猛地從鋪著地圖的簡陋木桌旁站起身,桌上的蠟燭被他帶起的風吹得一陣搖晃。
他的軍裝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上麵沾滿了泥土、血汙和火藥的痕跡,軍帽不知丟到了哪裡,頭發淩亂,胡子拉碴,眼神卻像一頭受傷的餓狼,閃爍著駭人的凶光。
“預備隊呢?老子的預備隊呢?”池峰城一把抓住那名團長的衣領,咆哮道,唾沫星子噴了對方一臉。
“沒……沒了……師座,我們團……能喘氣的……不到兩百人了……”那名團長眼中含著淚,聲音哽咽:“師部的警衛營……也隻剩下不到一個排了……”
池峰城的身子晃了晃,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穩。
七天了!整整七天!
他的第三十一師,從最初的八千多人,打到現在,還能拿起槍的,恐怕不足一千人了!
彈藥也快打光了,糧食更是所剩無幾。
士兵們餓著肚子,用著幾乎打光了子彈的步槍,和武裝到牙齒的日軍進行著一次又一次的肉搏。
“孫總司令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池峰城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問這個問題了。
身邊的參謀長搖了搖頭,臉色同樣難看:“總司令說……讓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住……援軍……援軍已經在路上了……”
“援軍?!”池峰城慘笑一聲,笑聲中充滿了悲涼和憤怒:
“湯恩伯的第二十軍團嗎?他們還在蘭陵‘調整部署’嗎?等他們調整好了,台兒莊恐怕連塊完整的磚頭都找不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絕望,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狠厲。
“傳我命令!”池峰城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靜:“把師部裡所有能動的人,文書、夥夫、馬夫,都給老子組織起來!一人一把大刀,一把手槍!”
“命令各部,子彈打光了,就上刺刀!刺刀斷了,就用槍托砸!用牙咬!今天,我們第三十一師,就算流乾最後一滴血,也要讓小鬼子知道,什麼是西北軍的骨氣!”
“告訴弟兄們,我們身後,就是徐州!就是中原!我們退無可退!”
池峰城猛地拔出腰間的指揮刀,雪亮的刀鋒在昏暗的燭光下閃爍著寒光。
“弟兄們,跟我上!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和小鬼子拚了!”
他嘶吼著,第一個衝出了師指揮部。
“和小鬼子拚了!”
“殺啊!”
殘存的第三十一師官兵們,被師長的行動徹底點燃了血性。
他們紛紛扔掉了早已打空子彈的步槍,從地上撿起大刀、長矛,甚至是石頭磚塊,跟在池峰城的身後,如同一股悲壯的洪流,迎向了潮水般湧來的日軍。
巷戰,瞬間變成了最原始、最血腥的肉搏。
大刀揮舞,寒光閃爍,每一次劈砍都帶著無儘的仇恨和絕望。
日軍的刺刀同樣凶狠,在狹窄的街道中,雙方士兵絞殺在一起,鮮血飛濺,慘叫聲不絕於耳。
一個年輕的士兵,被日軍的刺刀刺穿了腹部,他卻死死抱住那個日軍,用牙齒咬斷了對方的喉嚨,兩人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個老兵,揮舞著大刀,連續砍翻了三個日軍,自己也身中數刀,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拉響了懷裡的最後一顆手榴彈,與撲上來的幾個鬼子同歸於儘。
池峰城身先士卒,手中的大刀早已被鮮血染紅,刀刃也卷了口。
他像一頭瘋虎,在敵群中左衝右突,身上也添了數道傷口,但他渾然不覺,隻是機械地揮舞著大刀,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這場慘烈的肉搏戰,從清晨一直持續到黃昏。
夕陽的餘暉,將整個台兒莊染成了一片血紅。
當戰鬥的喧囂漸漸平息,北大街的陣地,依舊牢牢地掌握在中國軍隊的手中。
隻是,付出的代價,是慘痛的。
第三十一師,經過這一天的血戰,能站著的,已經不足五百人了。
而整個第二集團軍,在日軍不間斷的猛攻下,也已經減員到了不足六千人。
孫連仲投入了所有能投入的部隊,包括他的總預備隊,但依舊無法遏製日軍潮水般的攻勢。
台兒莊,這座運河古鎮,已經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孤城,一座用血肉築成的孤城。
城內的每一寸土地,都灑滿了龍國軍人的鮮血!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孫連仲站在集團軍司令部的沙盤前,身影在搖曳的馬燈下顯得格外蕭瑟。
他緊握著雙拳,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他的心,在滴血。
這些都是跟他從西北一路打出來的老弟兄啊!
現在,一個個都倒在了這片異鄉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