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隻剩下兩人悲慟的哭聲,交織在一起,令人聞之斷腸。
哭了許久,許久……
直到兩個人的嗓子都哭啞了,力氣也哭儘了。
哭聲漸漸停歇,隻剩下低低的抽泣和粗重的喘息。
大太太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睛紅腫得像兩個桃子。
她用衣袖胡亂抹了把臉,吸了吸鼻子。
哭過一場,心裡積壓的那些沉甸甸的東西,仿佛被衝刷掉了不少,整個人都感覺鬆快了一些,儘管那份悲傷依舊深埋心底。
朱豪也覺得胸口的鬱結之氣散去了不少,雖然身體依然虛弱,但精神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看著妻子紅腫的眼睛,心中充滿了憐惜和歉疚。
“大姐……”他聲音沙啞地開口。
大太太抬手,止住了他的話。
她重新坐直身體,雖然臉上還帶著淚痕,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幾分平日的沉靜和堅韌。
她深深地看了朱豪一眼,沉默了片刻。
然後,她緩緩開口,問出了那個她最關心,也最害怕的問題。
“三娃子。”
她直視著朱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這次回來……你……還走不走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問完這句話,她的心,再次揪緊了。
她害怕聽到那個她預料之中的答案。
朱豪迎著她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如同淬火的鋼鐵。
他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積蓄力量。
然後,他用儘全身力氣,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說道:
“走!”
“日寇一日不除!”
“國土一日未複!”
“我朱豪,就一日……睡不安枕!”
“這仗,必須打下去!”
“直到……把所有小鬼子,都趕出咱們龍國的土地!”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金石般的鏗鏘!
大太太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
她就知道,他會給出這個答案。
以前朱豪和鬼子隻有國仇,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還有了家恨!
國仇家恨,早已刻進了他的骨髓。
讓他放下槍,安心待在後方,比殺了他還難受。
她看著他眼中燃燒的火焰,那是一種不惜一切,也要將侵略者焚燒殆儘的決心。
大太太閉上了眼睛,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
再睜開眼時,眼中的悲傷和擔憂,已經被一種更深沉的情緒所取代。
那是……一種無奈的理解,和……決絕的支持。
……
一個月的時間,在朱府既漫長又短暫的氛圍中悄然流逝。
12月14日,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格,暖洋洋地灑在朱豪的臥房裡。
穿著白大褂的西醫,剛剛收起聽診器,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歎。
“奇跡!真是奇跡!”醫生扶了扶眼鏡,看著躺在床上氣色明顯好轉的朱豪。
“朱將軍這身體底子,還有這恢複能力,簡直是我行醫多年來僅見!”
“傷口愈合得非常好,內腑的損傷也在快速恢複。”
“再休養一段時間,進行一些康複訓練,基本就沒什麼大礙了!”
醫生的話,讓圍在旁邊的幾個姨太太頓時喜笑顏開。
“太好了!老爺要痊愈了!”
“我就說老爺洪福齊天!”
“這下可放心了!”
她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喜悅。
然而,站在稍遠一些地方的大太太和周芷蘭,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
她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那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
傷好了……
好了,就意味著,他離再次離開的日子,不遠了。
就在這時,管家阿昌叔腳步匆匆地從外麵跑了進來,臉色異常難看。
他甚至顧不上敲門,直接衝到屋子中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驚惶。
“大太太!老爺!”
“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昌叔身上。
大太太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阿昌叔,慢慢說,出什麼事了?”她沉聲問道。
阿昌叔咽了口唾沫,嘴唇哆嗦著,艱難地說道:
“剛……剛收到消息……”
“金陵……金陵城……”
“昨天……淪陷了!!”
轟——!
金陵淪陷?!
這四個字,如同晴天霹靂,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剛剛還因為醫生的話而略顯輕鬆的氣氛,瞬間凝固!
空氣仿佛被抽乾,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幾個姨太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隨即被驚恐和慌亂所取代。
“什麼?!金陵……丟了?!”三姨太失聲尖叫。
“那……那不是國都嗎?怎麼會……”五姨太臉色煞白。
“完了……完了……連國都都守不住了……”
“鬼子……鬼子會不會打到渝城來啊?!”
“我們……我們該怎麼辦啊?”
“要不……要不我們還是回鄉下躲躲吧?”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姨太太們亂作一團,哭喊聲、抱怨聲、恐懼的低語交織在一起。
她們的臉上寫滿了絕望,仿佛末日已經降臨。
“夠了!都給我住口!”
一聲蘊含著雷霆之怒的低吼,猛地炸響!
是朱豪!
他掙紮著,用手肘撐起半個身子,臉色因為激動而漲紅,眼神淩厲如刀!
目光掃過那些驚慌失措,散布著絕望情緒的女人。
“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朱豪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和煞氣!
這是屍山血海裡磨礪出來的氣勢,瞬間鎮住了場麵。
姨太太們的哭喊聲戛然而止,怯生生地看著他,不敢再言語。
“金陵淪陷,已成事實!”朱豪的聲音冰冷而沉重。
“但天,還沒塌下來!”
“我朱豪還沒死!這仗,就還沒打完!”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從今天起,我立個規矩!”
“在這個家裡,任何人!不得再談論戰事!”
“誰要是敢再妖言惑眾,散布恐慌,擾亂人心!”
“彆怪我朱豪,不念舊情!”
“家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