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豪卻搖了搖頭，眼神堅定：“大哥，我等不了。”
“太原丟了，淞滬也丟了，鬼子下一步，必然是劍指金陵！”
“我必須去！在鬼子打到金陵之前，我的傷肯定能好！”
“我還能打！”
“不行！”劉元勳的態度異常堅決，語氣斬釘截鐵。
“金陵？輪不到你操心！”
“你現在必須給老子回渝城！把傷徹底養好！”
“回渝城？”朱豪愣了一下，隨即立刻搖頭：“不！大哥！我不回去！”
“九十一軍的弟兄都埋在了晉省，我一個人回去算什麼？”
“我沒臉回去見渝城父老！”
“放屁！”劉元勳猛地一拍床沿，震得朱豪傷口一疼。
“你要是沒臉回去，那整個川渝，哪個當兵的還有臉回去？！”
劉元勳瞪著朱豪，語氣嚴肅起來：
“朱炮筒，有些事情，你必須麵對！”
“九十一軍的弟兄們，是為國捐軀的英雄！”
“他們的後事，撫恤，家裡的老小，你這個當軍長的，難道不管了？！”
“你以為打完仗就完了？後麵的事情多著呢！”
“你不回去處理，誰去處理？！”
劉元勳的話，如同重錘，狠狠敲在朱豪心上。
是啊，弟兄們犧牲了，但他們還有家人，還有身後事……
他這個做長官的，確實不能撒手不管。
看著朱豪臉上露出掙紮和猶豫，劉元勳語氣放緩了一些。
“聽大哥的，先回渝城，把傷養好，把弟兄們的後事處理妥當。”
“這是你必須儘的責任！”
“等你身體好了，渝城的事情了了，你想再出來打鬼子，大哥絕不攔你！”
他看著朱豪，鄭重地承諾道：
“到時候，大哥親自給你拉起一支隊伍！上萬人！槍炮裝備，都給你弄好的！”
“讓你朱炮筒，再痛痛快快地跟鬼子乾一場！”
朱豪看著劉元勳真誠而關切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劉元勳是為了他好，也知道那些後事必須處理。
隻是……他看著劉元勳依舊蒼白的臉色，想到曆史上這位川軍領袖並不長久的生命……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湧上心頭。
但他不能說，也不能表現出來。
“好……”朱豪最終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低沉：“大哥，我聽你的。”
“先回渝城。”
劉元勳見他答應，這才鬆了口氣，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就對了嘛！”他用力拍了拍朱豪的胳膊。
“好好養傷！等你回了渝城，大哥給你接風！”
“到時候，咱們兄弟倆，好好喝幾杯！”
朱豪看著劉元勳爽朗的笑容，也勉強笑了笑。
隻是那笑容背後，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和沉重。
朱豪心裡清楚，此番再見，可能就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了。
晉省沒有守住，淞滬也沒有守住，一切都沒有改變。
既然如此的話，劉元勳出師未捷身先死，病死漢口……似乎也改變不了……
他知道，劉元勳現在給他的許諾，不過就是空許願罷了。
等劉元勳一死，這些都做不得數。
但他也沒再勉強，他明白，現在他不管說什麼，劉元勳都不會再讓他帶兵，周芷蘭隻怕也不會同意。
他現在隻是一個身負重傷的重傷員，哪裡拗得過兩人？
……
渝城，朱府。
深秋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青石板鋪就的庭院裡，幾片枯黃的落葉打著旋兒飄落。
府內的氣氛，卻不像這天氣般平靜，反而帶著一種壓抑許久的沉悶。
自從傳來重傷昏迷，危在旦夕的消息，整個朱府就像是被一層陰雲籠罩。
大太太坐在堂屋的主位上，手裡端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清茶，目光沉靜地看著賬本。
但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和偶爾失神的目光，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焦慮。
幾個姨太太則聚在偏廳，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麻將，心思卻明顯不在牌上。
“碰！”三姨太丟出一張牌，聲音有氣無力。
“和了。”五姨太推倒麵前的牌，臉上卻沒什麼喜色。
“唉，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六姨太歎了口氣，揉了揉眼睛。
就在這時！
“大太太！大太太！”
一陣急促而帶著狂喜的呼喊聲，從前院猛地傳來！
聲音嘶啞，還帶著點破音，顯然是激動到了極點。
堂屋和偏廳裡的人，都是渾身一震！
是阿昌叔的聲音！
大太太猛地抬起頭，握著茶杯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指節微微泛白。
偏廳裡的幾個姨太太也“嘩啦”一下站了起來，麻將牌灑了一地都渾然不顧。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院門口！
隻見管家阿昌叔，連滾帶爬，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了進來！
他老臉漲得通紅，額頭上全是汗，身上的長衫也歪歪扭扭，哪裡還有平日裡半點沉穩的樣子。
“大……大太太！”阿昌叔跑到堂屋門口，扶著門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想說話，卻因為太過激動，一時哽咽著說不出來，隻是指著外麵，眼眶瞬間就紅了。
“阿昌叔，你慢點說，出什麼事了？”大太太放下茶杯，站起身，聲音儘量保持著平穩。
但那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是……是少爺！少爺他……”阿昌叔終於緩過一口氣，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喜悅。
“少爺醒了！！”
“漢口那邊來電報了！少爺他……他醒過來了！！”
轟——！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瞬間炸響在朱府每一個人的耳中！
醒了？！
朱豪醒了？！
大太太隻覺得眼前猛地一黑，隨即又是一片清明！
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瞬間將她淹沒，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這麼多天的擔驚受怕，這麼多夜的輾轉難眠……
終於……終於等來了這個消息！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強忍著湧上來的淚意，嘴唇微微顫抖。
但她終究是大太太，朱府的主心骨。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下翻騰的情緒，臉上努力維持著鎮定。
“好……好……醒了就好……”她喃喃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