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周芷蘭疑惑的問道:“怎麼會是意料之中呢?”
朱豪看著她困惑的樣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他轉回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聲音低沉而沙啞:
“芷蘭,你以為打仗是什麼?是請客吃飯嗎?”
“是,太原和淞滬都投入了幾十萬大軍,可那又怎麼樣?”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我們的武器裝備,比得上鬼子嗎?”
“我們的訓練,比得上鬼子嗎?”
“我們的飛機大炮,有鬼子多嗎?”
“更彆說……”朱豪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嘲諷,
“上麵那些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算盤。”
“晉省那位,恨不得把我們這些外來戶都耗死在晉省。”
“中a央軍,地方軍,派係林立,互相提防。”
“這樣的仗,怎麼打?”
周芷蘭被問得啞口無言,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這些問題,她不是沒有想過,隻是不願意去深思。
朱豪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一些:
“我不是說弟兄們不拚命,也不是說我們沒有打出威風。”
“水峪口,乏驢嶺,我們贏了嗎?贏了。但贏得慘不慘?”
“九十一軍打光了,你救我的時候,屍體都堆成了山。”
“乏驢嶺,川軍、晉綏軍、中a央軍加起來,傷亡多少?”
“我們是用命在填!用血在耗!”
“耗到現在,太原丟了,淞滬丟了,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結果嗎?”
周芷蘭怔怔地看著朱豪,看著他眼中那抹深深的疲憊和悲哀。
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冷漠,不是不在乎。
而是看得太透徹,太明白這其中的無奈和殘酷。
“那你……”周芷蘭的聲音有些哽咽:“既然……既然知道守不住……”
“為什麼還要……還要那麼拚命?”
“為什麼還要去水峪口?為什麼還要去乏驢嶺?”
“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激動地質問著,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
朱豪沉默了。
病房裡隻剩下兩人微弱的呼吸聲。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滄桑:
“總得試試吧……”
“就像一個賭徒,明知道可能會輸得傾家蕩產,但隻要手裡還有一絲籌碼,”
“總想著……萬一呢?”
“萬一……就贏了呢?”
他苦笑一聲:“萬一……太原就守住了呢?萬一……淞滬就打贏了呢?”
“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得去試啊。”
“不去試,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們是軍人,守土有責。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總好過……望風而逃。”
周芷蘭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看著朱豪蒼白的側臉,看著他眼中那份明知結局卻依舊執著的決絕。
這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這個男人。
他不是不怕死,不是不愛惜生命。
隻是在他的心中,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
比如,軍人的職責,比如,那渺茫的希望,比如,腳下這片土地。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一個略顯蹣跚的身影,扶著門框,出現在門口。
來人穿著一身寬大的病號服,臉色同樣蒼白憔悴,正是劉元勳。
他的身後,跟著一名小心攙扶的護士。
“朱……朱炮筒?”劉元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顫抖。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個本以為天人永隔的兄弟,真的睜開了眼睛!
朱豪也循聲望去,看到門口的劉元勳,先是一愣,隨即眼眶猛地一熱。
“大……大哥?!”
兩人四目相對,千言萬語,都化作了眼中的激動和淚光。
“大哥!”朱豪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彆動!你彆動!”劉元勳連忙快步走過來,在護士的攙扶下,來到床邊。
他一把按住朱豪的肩膀,聲音哽咽:“你小子……你小子總算是醒了!”
“嚇死老子了!知不知道!”
朱豪看著劉元勳憔悴的模樣,知道他傷勢也未痊愈,心中更是愧疚。
“大哥……我對不起你……”朱豪聲音沙啞,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九十一軍……九十一軍被我……打光了……”
“我無能……沒能把弟兄們帶回來……”
“啪!”
劉元勳一巴掌輕輕拍在朱豪的胳膊上,打斷了他的話。
“放你娘的屁!”劉元勳瞪著眼睛,語氣卻帶著濃濃的鼻音。
“道什麼歉?!你道什麼歉?!”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激動的情緒,看著朱豪,眼神中充滿了驕傲和欣慰。
“你小子乾的事,老子都知道了!”
“水峪口!乏驢嶺!”
“打得好!打得漂亮!”
“殺鬼子!陣斬鬼子少將!”
“你給咱們川軍長臉!給咱們龍國人長臉!”
“他娘的!老子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你朱炮筒不光能打炮,還能打這麼硬的仗!”
劉元勳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你小子,沒給老子丟人!沒給川渝的父老鄉親丟人!”
“你是我劉元勳的好兄弟!”
朱豪被劉元勳這番話說的,心中又酸又漲,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流。
“大哥……”
“行了行了,大老爺們,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劉元勳嘴上嗬斥著,自己眼圈卻紅得厲害。
他拍了拍朱豪的肩膀:“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
護士在一旁提醒:“劉司令,朱將軍剛醒,情緒不宜太激動。”
劉元勳這才收斂了一些,但依舊緊緊抓著朱豪的手。
“聽到沒?醫生讓你彆激動。”劉元勳瞪了朱豪一眼。
朱豪吸了吸鼻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大哥,你之前不是說……”
“要和小鬼子戰鬥到底嗎?”
“現在……我的部隊沒了,弟兄們也沒了……”
“大哥你……還得給我找個去處啊。”
他看著劉元勳,眼神中帶著一絲懇求和期望。
劉元勳聞言,眉頭一皺,立刻板起臉。
“去處?去你個錘子!”
“你現在唯一的去處,就是給老子老老實實躺在這兒養傷!”
“傷都沒好利索,就想著打仗?!”
“後麵的戰事,你就彆操心了!有老子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