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寒意刺骨。
周芷蘭背著沉重的朱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雙腿早已麻木,肩膀像是要斷掉一般。
汗水浸濕了她的衣衫,又被山風吹得冰涼。
背上的朱豪,始終昏迷著,偶爾發出一兩聲痛苦的低吟。
每一次低吟,都像鞭子一樣抽打在周芷蘭的心上,讓她咬緊牙關,繼續前行。
終於,在視線的儘頭,出現了一點微弱的燈火。
是一個村莊!
周芷蘭精神一振,像是看到了希望,加快了腳步。
村子很小,也很破敗,許多房屋都黑著燈,一片死寂。
戰爭的陰影,同樣籠罩著這個偏僻的山村。
周芷蘭走到村口,選了最近的一戶亮著燈的人家,踉蹌著上前。
她用儘最後的力氣,抬起顫抖的手,敲響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咚咚咚……”
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過了好一會兒,門內才傳來一個警惕的聲音。
“誰啊?”
“老鄉……行行好……救命啊……”周芷蘭的聲音嘶啞而虛弱,帶著哭腔。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
一個麵容黝黑的中年漢子探出頭來,警惕地打量著門外的周芷蘭。
當他的目光落在周芷蘭背上那個渾身是血的軍人身上時,臉色驟變!
“你……你們是……”
“老鄉,求求你,救救他!他是打鬼子的軍官!”周芷蘭哀求道。
“他傷得很重,快不行了!求你讓我們進去歇歇腳,找個大夫看看!”
那漢子一聽“打鬼子”,又看到朱豪那身軍裝和血汙,嚇得連連後退。
“不行不行!快走快走!”他慌忙擺手,就要關門。
“鬼子剛剛才過去!要是讓他們知道我收留了當兵的,我們全家都得死!”
“老鄉!我求求你了!”周芷蘭急了,死死抵住門板。
“他真的是好人!是為了保護我們才受的傷!你就發發慈悲吧!”
“我不管什麼好人壞人!我隻知道鬼子殺人不眨眼!”漢子用力推搡著門。
“你們快走!彆連累我們!”
“砰!”
木門被無情地關上了,門閂落下的聲音清晰可聞。
周芷蘭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背上的朱豪似乎被震動驚擾,又發出一聲悶哼。
周芷蘭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她看著緊閉的木門,眼淚再次湧了上來。
但她沒有時間絕望。
朱豪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了。
她必須儘快找到人救他!
周芷蘭咬了咬牙,背著朱豪,走向下一戶亮著燈的人家。
“咚咚咚……”
“有人嗎?求求你們開開門!”
這一次,開門的是一個老婦人。
她看到周芷蘭和背上的朱豪,同樣是滿臉驚恐。
“姑娘……你……你這是……”
“大娘,求求您,行行好,救救他吧!”周芷蘭重複著剛才的話。
“他是打鬼子的英雄!他流了好多血……”
老婦人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忍,但隨即被更深的恐懼取代。
她搖著頭,嘴唇哆嗦著:“不行啊……姑娘……不是我們心狠……”
“前幾天,隔壁村就是因為藏了兩個八路傷兵,被鬼子知道了……”
“整個村子……都被燒了……人……都殺光了……”
老婦人說著,聲音哽咽起來,眼中充滿了恐懼。
“我們不敢啊……真的不敢……你快走吧……”
又是一扇緊閉的門。
周芷蘭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她能理解村民的恐懼。
日寇的殘暴,她也親眼所見。
讓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冒著滅頂之災的風險去救一個陌生人,確實太難了。
可是……朱豪怎麼辦?
他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堅定的想要救他。
也許是因為朱豪在戰場上殺敵的英姿,也許是朱豪在生死關頭中對她展露出的那一絲溫柔。
她覺得,朱豪不該死,不該就這麼死了。
甚至於,她也不明白,現在自己對朱豪到底是懷揣著怎麼樣的感情。
她隻是單純的,想要救活朱豪。
至於後麵的事情,她就沒有想過了。
周芷蘭抹了一把眼淚,倔強地抬起頭。
她不信,這個村子裡,所有人都如此冷漠!
她繼續敲門。
一家……又一家……
得到的,幾乎都是同樣的拒絕。
恐懼,像一層厚厚的冰殼,封住了村民們的善意。
周芷蘭的體力,幾乎耗儘了。
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視線也開始模糊。
背上的朱豪,身體似乎越來越冷。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她敲響了村子最裡麵,一間看起來格外破舊的茅草屋的門。
這一次,敲了很久,裡麵才傳來一個蒼老而虛弱的聲音。
“誰……誰呀……”
門被緩緩拉開。
一個頭發花白、駝著背的老婆婆,拄著拐杖,出現在門口。
油燈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神卻還算清明。
看到周芷蘭和她背上的朱豪,老婆婆愣了一下。
周芷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什麼了。
她隻是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用那雙含著淚水,卻又充滿祈求的眼睛,望著老婆婆。
“救……救他……”她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老婆婆沉默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她背上那個生死不知的軍人。
她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憐憫,有猶豫,也有……一絲決然。
良久,她輕輕歎了口氣。
“唉……作孽啊……”
她側開身子,讓開了門口的通路。
“進……進來吧。”
這簡單的三個字,對周芷蘭來說,如同天籟!
巨大的驚喜和感激,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謝謝……謝謝您!老婆婆!”她哽咽著,眼淚再次決堤。
老婆婆沒有多說,隻是默默地幫著周芷蘭,將朱豪從她背上卸下來。
朱豪的身體很沉,兩個女人費了很大的勁,才把他挪到屋裡唯一的一張破舊木板床上。
茅草屋裡很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幾條凳子。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老婆婆……有沒有大夫?他傷得很重……”周芷蘭喘著氣,急切地問道。
老婆婆點點頭:“村東頭有個王郎中,我去叫他。”
“你……你先給他擦擦臉上的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