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說著,顫巍巍地端來一盆還算乾淨的水,和一塊破布。
然後,她拄著拐杖,慢慢地走出了茅草屋。
周芷蘭看著昏迷不醒的朱豪,他臉上血汙遍布,嘴唇乾裂,臉色蒼白如紙。
她用布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的臉。
擦著擦著,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這個平時看起來那麼強悍,甚至有些蠻橫的男人,此刻卻如此脆弱。
他身上的傷口,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胸口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還在微微滲著血。
他到底經曆了怎樣慘烈的戰鬥?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老婆婆帶著一個同樣年邁的老者回來了。
老者背著一個藥箱,應該就是王郎中。
王郎中走到床邊,也不多話,放下藥箱,就開始給朱豪檢查。
他先是搭了搭脈,眉頭緊鎖。
然後又翻開朱豪的眼皮看了看。
最後,他小心地解開朱豪被血浸透凝固的上衣,查看他身上的傷口。
屋子裡很安靜,隻有王郎中檢查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和周芷蘭緊張的呼吸聲。
老婆婆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臉上也帶著擔憂。
檢查了很久,王郎中才直起身,長長地歎了口氣。
周芷蘭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大夫……他……他怎麼樣?”
王郎中搖了搖頭,臉色凝重。
“傷得太重了……五臟六腑恐怕都受了震蕩……”
“身上這些刀傷、槍傷,每一處都足以致命……”
“失血也太多了……”
“而且在此之前,他還服用了一些副作用很大的藥物……”
“還有這針刺百會,更是傳說中的法子,沒想到還真讓他成功了……”
“他這法子,更是……”
他看著周芷蘭,語氣沉重:“說實話,他現在還能有口氣在,簡直就是個奇跡。”
周芷蘭的臉瞬間變得煞白:“那……那您能治嗎?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王郎中再次搖頭,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
“姑娘,我隻是個鄉下郎中,懂些粗淺的醫術,治些頭疼腦熱還行。”
“他這樣的重傷……我這裡缺醫少藥,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他頓了頓,看著床上氣息微弱的朱豪。
“想要救他的命,隻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周芷蘭急忙追問,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王郎中看著她,緩緩說道:“送去大地方的大醫院,說不定還能救……”
“大地方……大醫院……”周芷蘭喃喃重複著,眼中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又迅速被冰冷的現實澆滅。
這裡是戰火紛飛的晉省前線,崇山峻嶺,交通斷絕。最近的縣城都被鬼子占了,哪裡去找什麼大地方、大醫院?
除了太原城之外,哪兒還有什麼大醫院啊?
可太原距離這裡幾百公裡,靠她這兩條腿走過去……怎麼也得十天半個月!
先不說她能不能背著朱豪走過去,朱豪能不能撐住那麼長時間都是個問題!
王郎中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也隻能無奈地歎氣。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老婆婆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周芷蘭的肩膀:“姑娘……彆太難過了……聽天由命吧。”
周芷蘭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一定要救他!
朱豪不能死!
她看著床上那個氣息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的男人。
“大夫,老婆婆,謝謝你們!”周芷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站直身體。
“我……我這就帶他走!”
“姑娘,你……”老婆婆和王郎中都愣住了。
“外麵天寒地凍,又是黑夜,你一個女娃子……”王郎中勸道,“而且,他這個樣子,經不起折騰啊!”
“我知道。”周芷蘭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但留在這裡,他隻有死路一條。”
“送去大地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她走到床邊,看著昏迷中的朱豪,眼神複雜而溫柔。
“我不能讓他死。”
老婆婆看著她單薄的身影,又看了看床上重傷的軍官,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憐憫。
“唉……這又是何苦呢……”她搖著頭,卻不再阻止。
王郎中也沉默了。他知道,這個姑娘說的是實話。留在這裡,確實是等死。
周芷蘭不再猶豫,她咬緊牙關,彎下腰,再次嘗試將朱豪背起來。
剛才有老婆婆幫忙還好,現在隻靠她自己,朱豪沉重的身體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她的雙腿打顫,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老婆婆連忙上前搭了把手。“慢點……慢點……”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周芷蘭才重新將朱豪穩穩地背在背上。那重量,幾乎讓她立刻跪倒在地。
她強撐著,對老婆婆和王郎中深深鞠了一躬。
“大恩不言謝!若有來日,定當報答!”
說完,她不再停留,背著朱豪,一步一晃地走出了茅草屋,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
老婆婆和王郎中站在門口,看著那搖搖欲墜卻又異常倔強的背影,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