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樓炒製醬料的動作陡然僵硬住。
她沒談過戀愛。
但是不談,隻是因為沒有遇到合適的人,不代表她不懂男女之情。
電視和小說裡都在講,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偏心,隻有一種情況,因為喜歡對方。
所以,趙四郎喜歡她??
沈玉樓讓這個猜測嚇一跳,趕忙將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腦子裡麵踢出去。
趙四郎喜歡她什麼?
喜歡她豆芽菜似的小身板?
還是喜歡她身後糾纏不清的家人?
這怎麼可能!
更何況原主還跟過其他男人。
雖說原主跟之前的那個小秀才,兩人並沒有夫妻之實,最多算得上是一種主仆關係。
因為跟著小秀才的那三年,原主乾的一直都是照顧小秀才的活計,端茶倒水,漿洗衣服,伺候吃喝……活脫脫就是個丫鬟。
然而旁人卻不會這麼認為。
在世人看來,原主跟小秀才不管有沒有夫妻之實,都在小秀才身邊待過,屬於二嫁之身。
清白這種事情,不是那麼容易證明的。
尤其是在這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不可以跟外男有交往的古時代。
趙家雖說窮了點兒,但是家庭氛圍感卻很好,趙四郎本人更是生得一表人才,還有一身打獵的好本領,要娶也是娶正兒八經人家的姑娘,怎麼可能瞧上她呀!
驚訝變成了苦澀,苦澀又化為釋然,望著小瓦罐中“嘟嘟”冒著泡的醬料汁,沈玉樓緩緩呼出口長氣。
一定是趙家人對她都太好了,才讓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會覺得趙四郎喜歡上了她。
可她不能仗著趙家人對她好,就忘了自己賣身給趙家的事實;更不能欺負趙四郎善良,多關心了她幾分,就將之理解為喜歡。
那叫自作多情。
沈玉樓自嘲地彎了下嘴角,將這些有的沒的念頭從腦子裡麵驅逐出去,繼續心無旁騖地翻炒鍋裡的醬料。
感情是自由人的事情。
她還是好好掙錢給趙四郎治病,然後想辦法贖身才是要緊。
其他的,不談。
也不想去想。
臨出門的時候,沈玉樓割了一小塊鹹豬肉帶過來,方才她又從牛骨頭上剮下來一些碎肉,混合著鹹豬肉一塊剁成肉糜,再加進去一些冬筍丁和野菌菇一塊兒翻炒熬製,出鍋就是一碗噴香四溢的澆頭。
沒錯,她今天給趙四郎準備的午飯,是老北京炸醬麵。
雖然同樣都是麵,但是兩種麵的做法不同,口感和味道也有差異,趙四郎應該會喜歡的吧?
此刻大鍋裡麵的骨頭湯也熬好了。
加了大料包熬出來的骨湯,味道更加誘人,香飄十裡。
河堤上揮舞著鐵鍬乾活的勞丁們,聞著空氣中飄來的香味,肚子裡麵齊刷刷地唱起了空城計。
本以為昨天的骨湯蘿卜湯就已經夠香的了。
沒想到今天的湯更香,比城裡大酒樓的飯菜聞著都要香!
這要是撕塊餅子泡進去吃,或則丟把麵條進去煮……
勞丁們想象著那種畫麵,忍不住直咽口水。
就連監工的差吏都捧著肚子暗自叫餓,心中嘀咕,明明早上他也沒少吃啊,眼下還沒到吃飯的點呢,咋就提前餓上了呢?
直到又一股霸道的香味飄過來,順著香味望過去,遠遠地看見食攤上忙碌的身影,差吏才恍然大悟。
他哪裡是早上沒吃飽。
他這是被香餓了呀!
再看看不住地探頭往食攤那邊張望的勞丁們,差吏心中一動,拿起錘子敲了下手中的銅鑼。
“大家都加把勁兒,早點把活乾完,也好早點去吃飯!”
勞丁們一天要乾多少活,一個時間段內又要乾多少活,這些都是有定量的,不乾完不開飯。
以往,大家雖然也沒閒著,但就是看著快,實際慢,往往都是拖到快要開飯了,進度才會真正快起來那麼一小會兒。
完不成進度是常有的事,可差吏又不能真讓他們餓肚子,畢竟勞丁要是餓死在堤壩上,他也要跟著受牽連不是?
但是今天,隨著差吏這一聲銅鑼響,勞丁們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都不用追在屁股後頭催促,甩開膀子就是乾。
最後,大家提前半個時辰乾完了活不說,質量也是出奇意外的好。
這讓差吏又驚又喜,太陽還沒居中,收工開飯的銅鑼聲就提前敲響了。
勞丁們歡呼一聲,扔下鐵鍬就往食攤那邊跑。
差吏也捧著咕咕叫的肚子加入覓食大軍中。
早在開飯的銅鑼聲敲響時,沈玉樓就準備好了給差吏的孝敬:一大碗香噴噴的炸醬麵,外加一碗飄著油花撒著蔥碎的骨頭蘿卜湯。
差吏萬萬沒想到還能換著花樣吃,都不好意思起來,摸出幾個銅板要付飯錢。
沈玉樓含笑接過差吏遞過來的銅板。
然後在趙四郎詫異的目光注視下,沈玉樓變換站位上前一步,笑著對差吏道:“大人能讓我們姐妹倆在這裡擺攤照顧自家哥哥,我們已經感激不儘了,可不敢收大人的錢!”
她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並不大,至少遠處那兩個鬼鬼祟祟往這邊偷看的人肯定聽不到。
等說完話,那幾枚才收下的銅板就又回到了差吏的手中。
一旁的趙四郎見狀,暗暗鬆了口氣。
說實話,他剛才是真的很擔心,擔心沈玉樓收差吏的飯錢。
雖然錢不多,但關乎到麵子的問題,沈玉樓今天要是收了差吏的飯錢,保不準明天他們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好在隻是虛驚一場。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好好的,她乾嘛要給他製造這一場虛驚啊?
差吏還在,趙四郎不好直接問出心中的疑惑,隻用目光不解地望著沈玉樓。
後者便用目光示意他往身後瞧。
趙四郎就轉過身去,然後將看見了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待認出其中一道略顯肥胖的身影是誰後,趙四郎恍然大悟,緊跟著他便眸光一縮,麵色冷沉下來。
肥胖的身影是周氏。
周氏旁邊的那個男的趙四郎不認識,但觀兩人探頭探腦的模樣,一看就沒安好心。
差吏還不知道自己被人當槍使了,見沈玉樓這般上道,他心中愈發的高興,端著托盤,滿意地往自己的帳篷走去。
可惜,因為視角的問題,周氏他們既沒看到銅板又回到了差吏手中,也沒聽到沈玉樓對差吏說的那番話。
他們隻看見沈玉樓端給差吏一個擺著兩個大碗的托盤,差吏付給了沈玉樓幾個銅板,然後差吏便端著托盤,喜滋滋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