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林若璃的指尖已在窗台叩出細碎聲響。
她望著天樞玄院演武場方向，往常這個時候，該有弟子持劍練習的清喝混著銀杏葉沙沙響，此刻卻靜得像被施了禁聲咒——連那株百年銀杏的落葉，都輕輕飄到空地上，半天不見人來掃。
“蘇硯。“她轉身時，袖中名單已被攥出褶皺，“玄院晨課點卯，少了二十七人。“
少年正將證道令往終端裡插，聞言動作頓住。
金屬接口擦出細小火星，映得他眉峰微挑：“外門？“
“築基初期的有五個。“林若璃攤開名單，墨跡未乾的名字裡，“鄭臨淵“三個字被紅筆圈了兩圈，“他上月剛幫你修過煉丹爐的靈紋接口。“
蘇硯的指腹碾過“鄭臨淵“的名字。
碎星巷的雪夜突然在眼前閃了閃——那夜鄭師兄蹲在巷口幫他補漏雨的瓦，說“玄院的月亮再亮，也不該隻照在長老們的屋簷上“。
他喉結動了動：“叛逃？“
“外門弟子跑了，頂多被逐出師門。“林若璃指尖劃過名單末尾的批注，“但鄭臨淵的儲物袋留在寢室，裡麵還剩半瓶聚氣丹。“她抬眼時，眼尾的紅痕比昨夜更重，“有人替他們做了選擇。“
演武場的銀杏葉被風卷起一片，撲在實驗室玻璃上。
蘇硯望著那片葉子撞出的水痕，突然想起老者說的“重構“——那些老古董怕的，從來不是兩界崩裂，是有人要掀了他們的棋盤。
“我去藏書閣。“他將證道令塞進領口，金屬貼著皮膚發燙，“查最近三個月的弟子召見記錄。“
林若璃的手突然扣住他手腕。
她的指尖涼得像玄冰，卻在觸到他掌心符牌時輕顫：“吳長老今早調了巡山隊，說要嚴查不安分的苗子。“
蘇硯低頭看她，晨光穿過她發間的青玉簪，在他臉上投下細碎光斑。
她眼底有團火，和昨夜翻古籍時一樣：“我去引開巡山隊。“
“好。“他應得乾脆，轉身時摸了摸腰間的機甲核心——唐教授新改良的隱身模塊，應該能撐過藏書閣的結界掃描。
藏書閣的黴味裹著檀香撲麵而來。
蘇硯貓腰鑽進最裡層的檔案櫃，指尖在終端上快速輸入密碼——那是林若璃偷偷抄給他的玄院典籍編號。
羊皮紙卷被翻得嘩啦響，直到他在“內門召見記錄“裡，看見吳長老的名字連續出現七次，每次後麵都跟著不同的核心弟子姓名。
“七月十五，召見李青禾；七月廿三，召見陳硯秋“蘇硯的指甲掐進掌心，“還有這個——“他抽出一張泛黃的借書記載，“《古靈陣法要解》《九曜鎖魂陣圖解》，借閱人：吳雲鬆。“
窗外傳來巡山隊的腳步聲。
蘇硯迅速將卷軸塞回原處，轉身時瞥見牆角的監控靈珠突然明滅。
他心跳漏了一拍——那是林若璃的信號：巡山隊往演武場去了。
月上梢頭時，吳長老的宅院飄著沉水香。
蘇硯貼著圍牆，機甲的光學隱身模塊在他身周泛起淡藍波紋。
他摸出林若璃給的破陣符，指尖剛觸到院門上的鎖靈陣，就聽見門內傳來壓低的對話。
“司馬掌門那邊催得緊。“是吳長老的聲音，帶著慣常的沙啞，“那批靈脈礦的批文，得在玄院動亂時拿到手。“
“吳兄彆急。“另一道聲音像浸在寒潭裡，“等那些被鎖魂陣控住的弟子鬨出動靜，司馬家就能以平亂為名接管玄院丹庫。
北境七成的築基丹都從這兒出，到時候“
蘇硯的呼吸驟然放輕。
機甲的散熱口微微震動，在他耳後發出細不可聞的嗡鳴。
他摸出終端開始錄音，指尖卻在聽見“鎖魂陣“三個字時頓住——那是古靈陣裡最陰毒的，用活人生魂當陣眼。
“鄭臨淵他們“他喉間發緊，突然想起名單上那些名字，“是陣眼。“
“明日煉丹課。“寒潭般的聲音低笑，“那小子要是敢再提什麼科技煉丹，正好給他扣個擾亂道心的帽子。“
吳長老的茶盞重重擱在案上：“就怕那小崽子“
話音被夜風卷散。
蘇硯貼著牆根後退，機甲隱身模塊突然閃爍紅光——能量隻剩三成。
他望著宅院二樓未滅的燈，掌心符牌燙得幾乎要燒穿衣服：“得讓他們先動。“
次日卯時三刻，煉丹課的丹爐還沒點起火，蘇硯就把全息投影儀拍在了講台上。
“傳統煉丹講究火候、靈草配比。“他望著台下交頭接耳的弟子，目光掃過角落臉色發黑的吳長老，“但如果用靈識編程控製火候，凡人也能在三息內精準調節到離火真焰的溫度。“
丹爐裡的綠玉髓突然炸開。
吳長老拍案而起，道袍震得案上的《丹經》嘩啦啦翻頁：“荒謬！
丹道乃上古傳承，豈容這些奇技淫巧“
“那吳長老昨日派去司馬府的弟子，是請教什麼？“蘇硯打斷他，終端屏幕彈出一條消息——林若璃剛傳給他的：吳府管事卯初進了司馬家偏門。
課堂霎時靜得能聽見丹爐冷卻的輕響。
吳長老的臉漲成豬肝色，手指抖著指向蘇硯：“你你私查長輩行蹤！“
“我查的是玄院的未來。“蘇硯迎著他的目光，證道令在領口發燙，“若用科技改良丹火，每月能多煉三十爐聚氣丹。
那些在碎星巷凍得發抖的孩子，不用等三年才能求到一顆。“
有弟子小聲應和。
林若璃站在教室後排，指尖輕輕敲了敲腰間的丹瓶——那是她昨夜用蘇硯的靈識編程改良的丹方，藥效比從前強了兩成。
吳長老突然甩袖而去，道袍下擺掃翻了案上的茶盞。
蘇硯望著他踉蹌的背影，摸出終端看了眼——錄音文件已經傳給林若璃。
傍晚的山風卷著鬆香。
蘇硯在青石板路上截住鄭臨淵時，對方正往山門外走，眼神像被抽走了魂。
“師兄。“他喊了一聲，聲音裡帶著碎星巷賣糖粥時的軟和，“還記不記得上個月幫我修瓦？
你說等我成了丹師，要喝我煉的星巷甜露丹。“
鄭臨淵的腳步頓住。
他緩緩轉頭，瞳孔裡的焦距像被風吹散的霧。
蘇硯趁勢抬手，證道令貼在他後頸。
符牌上的蓮花紋路亮起金光，鄭臨淵突然捂住頭，指甲幾乎要摳進頭皮：“疼我看見黑袍人他給我吃糖“
“那是鎖魂陣的引魂糖。“蘇硯壓低聲音，掌心悄悄輸入機甲的解除指令，“你不是叛徒，是被人當棋子了。“
鄭臨淵的眼淚突然砸在青石板上。
他抓住蘇硯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他說說我娘的寒毒，隻有司馬家的冰魄丹能解“
山門外的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蘇硯望著鄭臨淵發紅的眼尾，想起碎星巷裡被暗墟殺手砍死的母親——他們總愛挑最軟的地方下手，親人，執念，未說出口的牽掛。
“我幫你找冰魄丹。“他抽出手，把腰間的聚氣丹全塞進鄭臨淵手裡，“但得先把幕後的人揪出來。“
鄭臨淵攥著丹藥，突然指向後山方向：“那夜我聽見他們說，洞穴裡的陣眼快成了“
話音未落，山路上傳來腳步聲。
楊護衛的身影從轉角處出現，腰間的玄院令牌在暮色裡泛著冷光：“蘇師弟，院長讓我帶你去個地方。“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鄭臨淵，“後山的老槐樹洞，有樣東西要給你看。“
蘇硯望著楊護衛緊繃的下頜線，想起他昨夜在藏書閣外替自己引開巡山隊時的背影。
山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內側繡的玄院暗紋——那是真正的玄院人，護著這方山水的。
“走。“他拍了拍鄭臨淵的肩，轉身時摸了摸領口的證道令。
符牌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像團燒不儘的火。
後山的暮靄裡，老槐樹的影子張牙舞爪。
楊護衛的腳步在一塊凸起的山石前頓住，彎腰推開覆蓋著青苔的石板——下麵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穴，深處有幽藍的光在閃爍，像極了鎖魂陣啟動時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