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滿堂死寂。
吳氏嘴角一抽。
這怎麼驗?!
難道還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裴景淮給扒光了不成?
粗野人家都不會做這種事,更彆說他們這堂堂侯府了。
吳氏瞪了楚明昭一眼:“不許胡說!”
楚明昭低著頭,仍小聲嘟囔了一句:“再說了,我夫君隻是殘了腿,又不是整個下身都廢了,勇猛依舊有什麼奇怪的,婆母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大夫問問啊。”
“還是說婆母寧願世子絕後,也不願相信世子還能行人事?”
吳氏被這一番話堵得臉色鐵青。
這丫頭,怎的如此牙尖嘴利!
幸而此時宣平侯過來了,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反而緩解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兩個新婦依著規矩上前給公婆行了禮,裴景淮和楚明昭就先行離開了。
楚明月沒急著走,而是朝吳氏屈了屈膝:“還請婆母見諒,我家大姐姐向來如此,不是故意針對婆母的。”
聽了這話,吳氏的臉色才好看了些許。
裴景川直接將人拉進了懷裡:“以前她也是這樣對待你的?”
楚明月歎了口氣,沒說話。
一切儘在不言中。
裴景川更是心疼,跟吳氏打了聲招呼便攬著楚明月走了。
他要好好補償她才行!
看著這四人先後離開的身影,吳氏冷嗤一聲:“這老大媳婦兒竟然是這樣的性子,還好當時沒把她指給老二!”
“不過老二媳婦兒的身份……確實是低了點。”
吳氏有點不滿意。
雖然同為繼室,但吳氏是正兒八經的妾室抬上來的,而楚明月的娘卻是外室扶正,就衝這一點,吳氏就看不上楚明月母女二人。
本來楚明月哭著喊著要嫁給裴景淮的時候,吳氏還在心裡鬆了口氣,沒想到前幾天,楚明月竟然又鬨了一場,又把親事給換回來了!
他家雖然是侯府,但宣平侯隻在朝中掛了個虛職,對麵卻是手握重權的禦史大夫,若非手裡抓住了楚懷安的把柄,隻怕壓根攀不上這門親戚,可不是人家想怎麼換就怎麼換嗎?
本來吳氏心裡的那口氣還有點不順暢,不過現在,吳氏倒覺得楚明月比楚明昭強多了,起碼是個好拿捏的。
至於老大那兩口子……
反正老大也沒幾年好活了,等老大死了,她倒要看看老大媳婦兒還怎麼在她麵前逞威風!
——
世子院。
夫妻二人回了院子,兩個長隨把裴景淮的輪椅抬進了書房,停在了書案前。
桌上倒扣著一本遊記,裴景淮將其重新拿在手裡,卻沒有看書的心思。
他一抬眸,正好看見緊跟進來的自家夫人,欲言又止。
楚明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挑眉道:“怎麼了?”
裴景淮薄唇緊緊抿起,過了半晌才道:“夫人怎知……我腿上有痣?”
說這話時,他的耳尖悄然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瞎扯的唄,外人又沒看過,那還不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裴景淮:……
他悄悄鬆了口氣。
見他不說話了,楚明昭轉過身,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
裴景淮這屋裡的家具是清一色的黑,遠遠看去黑壓壓一片,但是走得近了,就能發現這黑黢黢的木頭上竟然都泛著一種特殊的光澤。
楚明昭眸光一凝。
這一屋子的家具,竟然都是以上好的烏木製成的!
侯府傳到這一代已經幾近敗落,家裡的主子又一個比一個揮霍,家底已經沒剩多少了,斷然供不起這滿屋的烏木。
楚明昭暗暗心驚,忍不住又看了裴景淮一眼。
注意到了自家夫人的目光,裴景淮薄唇輕啟:“夫人有話可以直接問,你我是夫妻,不必顧忌太多。”
楚明昭:……
這人不僅後腦勺長眼,頭頂上也長眼!
不過裴景淮既然都這麼說了,那楚明昭也不藏著:“就是有點好奇夫君的過去。”
現在的他們各自都有秘密,楚明昭不準備坦白自己重生的秘密,自然也不會追問他,不過他都說了,那了解一下過去是可以的吧?
提及過去這兩個字眼,裴景淮微微怔住。
裴景淮還沒說話,他身後那一直沉默,差點叫楚明昭以為是啞巴的長隨開口了:“少夫人,咱們世子以前可是驚才絕豔的人物呢!武學宗師元琛您知道吧?那可是帝師!還放言陛下之後再不收弟子,結果咱們世子五歲那年,元宗師上趕著要收咱們世子為關門弟子!要不是咱們夫人出了事,世子廢了腿,咱們世子現在定然已經扛起家族門楣了!”
說起過去,長隨臉上儘是驕傲。
楚明昭聽得心驚。
她記得裴景淮的母親是在他十歲的時候身故的,裴景淮的腿也是在那一年廢的,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卻並沒有結果。
即便楚明昭前世在侯府待了一輩子,照樣也不知道這件事背後的真相。
眼前人年少時便展露鋒芒,風頭無兩,卻在十歲那年跌落無間地獄,從此失去至親,自己也被困在這輪椅的方寸之間……
楚明昭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她什麼也沒說,甚至也沒看裴景淮一眼,就轉身出去了。
她怕自己眼中不自覺流露出的心疼和憐憫,會傷了裴景淮的心。
即便她的心疼和憐憫全是發自內心,但這對於曾經的天之驕子而言,也不過是徒增壓力。
而在她轉身的瞬間,裴景淮的目光就已經落在了她身上,一路跟著她,薄唇也微微抿起。
她……後悔嫁給自己了嗎?
……也是人之常情。
裴景淮收回目光,毫不在意地垂眸去看手裡的遊記。
世子院中安靜了整整一上午,夫妻二人沒聚在一起,中午飯也是分開吃的。
過了正午,楚明昭歇晌起來,在世子院前前後後轉了一圈。
世子院是個二進的院子,前頭布置得中規中矩,但後院的景致極好,花木扶疏,假山奇石、小橋流水應有儘有,處處都透著一股春意盎然的生機。
楚明昭在院子裡坐下。
春光大好,太陽明媚卻不炎熱,楚明昭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坐著坐著,楚明昭又下意識地轉過頭,朝著裴景淮的書房看去。
他闔眼坐在窗邊,麵朝窗外的勃勃生機,他身上卻透著一股死氣。
院子裡大片的陽光被廊簷一遮,便絲毫也落不到他身上。
楚明昭目光一轉,朝著暮山招了招手。
暮山看看裴景淮,又看看雲水,這才朝著楚明昭走去:“少夫人。”
“這麼好的天氣,不把你家世子推出來曬曬太陽嗎?”
暮山臉色一僵,將聲音壓得極低:“世子……不愛抬來抬去的,若非必要,世子壓根不會出那道門。”
楚明昭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落到了隔絕裡外的那道門檻上。
一個念頭悄然在她心底冒了出來。
她要為他爭一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