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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淺灘裡的沙蟹開始鑽出孔洞。
沙沙。
沙沙。
有經驗的漁民不會急於驚擾這些微小的甲殼生物,他們往往擅長等待,準備手套與漁燈,站在濕軟的淺灘,偶爾舉目四望,有些靠近港口的漁民便會看見一公裡外海港碼頭上的車隊強光——
“hey hey”
高挑俊美的異國男人似乎不滿意眾人對他登場的反應。
寶石藍的眼眸越過聞人清和與喬星燦,期待地落在喬星燦後麵的人身上:“晚上好啊,十八歲。”
“……”花祈夏盯著他朝後稍了半步,遵照身前人的叮囑不和他搭腔。
喬星燦眼底布滿冷氣,將人擋得更嚴:“你想帶祈夏去哪兒?”
harian饒有興致:“嗯?”
“hadrian”聞人清和眉峰擰起,側臉被車燈映冷:“it's not a ioke”
“joke~?”
對麵赤著腳的男人仿佛聽見了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海風將他浴袍的係帶吹散,又被其施施然掖入腰間,肌理分明的溝壑從雪白布料下一閃而過。
他沒有和花祈夏之外的人交流的意願,豎起一根手指,同樣被染成玫瑰金色的眉毛高高挑起。
人卻懶得站直似的。
提聲:“listen,真正的王妃不會躲在其他男人的背後——”
神情迷人的男人忽然揚起下巴,抬起的手掌仿佛托著一隻蝴蝶似的向前慢慢伸出去,似乎真的在放飛一隻蝴蝶——
連嗓音都神經質地壓輕了:“真正的王妃會自己撿起她的~劍~然後,噗嗤——”
下一秒修長皙白的指尖紛紛抖動,他在模擬洋洋灑灑濺落的血點:“唰啦啦~”
“你特麼都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王妃”兩個字似乎刺痛了喬星燦的耳朵,他斷聲打斷了hadrian的沉浸式“演出”,“閉嘴!”
hadrian臉上登時露出不大高興的樣子,那張堪稱完美的臉陡然變得可怕,嗓音拔高尖銳:“idiot!!idiot!!!”
花祈夏被他猝然轉換的猙獰驚到了,呼吸驀地收緊,雙方態度不遑多讓,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沉重,對峙一觸即發。
“hadrian”
聞人清和不論何時都沉穩而淩厲,西裝括落寬肩窄腰,如一道嚴密無比的牆側身擋住了身後兩個年輕人。
經驗豐富的男人不欲引發任何形式的衝突,言詞縝密而清晰:“祈夏是山海的學生,我們有義務保證她在活動期間的安全。”
hadrian眯起眼睛見他不容置疑地出麵,靜了兩秒,臉上隱隱瘋狂的神情霎時間消失無蹤,鼻腔裡擠出索然無味的一聲“哼”。
“我們隻是想知道,貴國提前獲取‘lolo to lolo’匹配結果,是否因為接下來的計劃有變更,作為你本輪的匹配對象——”
聞人清和側頭掃了身後人一眼,繼續凝神望向對麵刺眼冰冷的車燈:
“祈夏她才剛滿18歲,她有學校,有監護人,她接下來會被帶到哪裡,具體要配合你們做些什麼……我想關於這些問題,你們都要對他們做出交代。”
“are you her daddy?”
hadrian拖長音反問,並對聞人清和的拖泥帶水以一個白眼回贈,他眼角一掃就看見不遠處逐漸靠攏的遊輪,又開始興味地:“帶她回d國,華麗古老的城堡,你會跳舞嗎美麗的姑娘,我們可以好好培養感情,跳舞~那簡直有趣極了——”
暢想到這裡,hadrian舉起雙手比在頭頂,那是一個戴上王冠的動作。
男人慢吟吟哼起半段舞曲樂調,將“王冠”戴上時,側頭還狡黠地衝著花祈夏一眨眼,這動作他做起來極富美感,甚至是俏皮的,“噠啦~”
可花祈夏隻聽見濕冷的海風在耳邊呼嘯,耳膜生疼。
“靠。”喬星燦從牙齒縫裡擠出:“這瘋子今天是喝了嗎。”
聞人清和也覺得異樣,但還是神態沉穩地:“她今天不可能跟你走。”
“於情於理於法,你今天都不可能帶得走她。”
他說:“皇室的輿論在即,與其在這裡浪費有限的時間,不如我們尋求一個共識。”
花祈夏與喬星燦齊刷刷看向聞人清和,顯然這並不在他們兩個人的預料之內,男人恐怕在來的路上就考慮好了第二計劃,他看起來依然心裡有數。
“嘖。”
hadrian放下手,隱隱不耐。
他臉色裡透出一點無聊,打了個哈切,身邊的勞斯萊斯躺著也中槍,被他百無聊賴地踢了一腳車門,“咣!”聲悶響:“嗯哼?什麼共識?”
聞人清和看著那輛被波及的勞斯萊斯:“車上說。”
“……”hadrian順著他的視線懶洋洋朝後一瞥,旋即站在原地攏著浴袍笑了起來。
他居然笑了。
金發藍眼的外國男人既不同意也不反對,隻嘲諷又寒涼地“咯咯”輕笑,晃眼的燈光在他身後大綻,刺破黑暗,像劇院舞台上吟唱的主演。
“哈哈哈……”hadrian一個人笑夠了,口型罵了幾句臟話,他嘴角依然上揚著,接著一隻手抬起來去撚自己頸邊垂落的卷發。
那一撮鍍了光影的頭發被他用指尖勾起來,無視外人的王子微微壓著下巴,眼珠抬升,竟然就這樣仔細觀察起自己的發梢來。
碼頭上三個人看他的眼神就是在看一個歇斯底裡的精神病。
花祈夏轉頭朝海麵上看去,那艘遊艇逐漸靠近了,船艏和船艉已經依稀可辨“帝企鵝”的三字船名。
一分鐘。
兩分鐘。
……
四分鐘。
“……”
夜裡的海風越發強勁,打在人的臉上猶如刀割,在這樣凶猛穿梭的氣流中,膠著的對峙卻仿佛墜入冰窟般,凝固得沒有一絲縫隙,沒有人率先出口,場麵陷入僵持——
不遠處的環島公路上,隱約傳來由遠及近的引擎轟鳴。
“well”
hadrian此刻終於欣賞夠了自己的卷發。
他屈尊降貴地放下手,似乎從這樣拉鋸不下的氣氛裡品出了自己想要的愉悅感來。
在獵獵海浪和機械的破風聲裡,終於大發慈悲地鬆了口:“十八歲,你——”
花祈夏目不轉睛盯著他。
hadrian轉身示意聞人清和跟他上車,順便用眼神對女孩做出邀請。
喬星燦阻隔了他的視線,機械性痙攣的手從口袋裡摸出一瓶藥,撿了個藥片丟進嘴裡乾嚼碎了。
“她不去,我們談。”聞人清和說。
hadrian已經走到車邊,聞言毫無反應地聳肩,他似乎陰晴不定,此刻又對花祈夏的存在變得可有可無起來。
神色疏離的王子帶著一腳細小尖銳的沙粒,抬起腿,毫不吝惜地踩上了那輛昂貴華麗的車——
咚!!
不等勞斯萊斯的車門自動關閉,碼頭脆弱的複合鋼板再次發出不堪重負的巨響“咚——咚!!”
灰黃色的沙浪飛濺而起!花祈夏和喬星燦都還沒反應過來,一輛披著夜色的黑色邁凱倫如天神般突然降臨,疾馳的輪胎在經過鋼板時直接騰空飛躍!
砰!
邁凱倫後麵不遠處“滴滴!滴!”墜著一連串十多輛飛車,在碼頭外齊刷刷刹停。
霎時間一場混亂的追逐闖入了僵持的氣氛裡,前車精準越過hadrian車隊的空隙,急刹時引擎與輪胎爆發出巨大的咆哮聲!
“是謝學長!”
黑色跑車衝過沙灘,挑釁意味十足地在勞斯萊斯前驟然停下,兩車之間急速擠壓不足五厘米的空隙都帶著殺氣騰騰的味道。
砰。
穿黑風衣的年輕男人下車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前他眼角掃過碼頭上的花祈夏,女孩發絲在海風中翻飛,眼眸清明地望著他。
謝共秋收回目光,那一眼沉靜而隱秘,緊接著一個人就被他從車上揪下來,毫不拖泥帶水地——
仿佛點燃了某個信號。
霎時間,所有印著金栗色車漆、扇形排列的車隊都在這一刻同時爆發出憤怒可怖的鳴笛,震天動地幾乎掀翻遠處的公路,回音在山壁間碰撞!
謝共秋恍若未聞,花祈夏看不清他手裡那人的樣貌,但似乎是個西裝革履的外國人,掙紮之間被男人強行推上了勞斯萊斯。
喬星燦擋著花祈夏後退。
隻聽“砰”又是一響,車門關閉,周遭暴怒的笛聲頃刻刹停,所有車燈齊刷刷關閉,黑暗與夜色洶湧而來,偌大的碼頭刹那間化為車輛的墓場——
“喬學長,現在這,這是——什麼情況,我們怎麼辦??”
情況陡變,難以摸清,花祈夏這下子真有些六神無主了,喬星燦眼睛一寸一寸掃過對麵的夜色,唯有那輛加長的勞斯萊斯亮著,裡麵金色的燈光神秘而詭異。
“lord chaber”
喬星燦咽下藥片後又說出這個詞,他的臉仿佛被冰封了一般,一邊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皇家車隊,一邊在反手給身後靠攏的“帝企鵝”號遊艇打了個手勢。
緩慢停靠碼頭的汽笛音被及時暫停——
“那應該就是皇室辦公室的負責人。”
喬星燦轉身快步幫遊艇上的船員和安全員拉過纜繩,年少時的航海經驗使他兩三下就係好了羊角結。
他起身匆匆解釋,“是去城北堵你的那個,一群狼狽為奸的東西——祈夏,你先上船。”
白色的船板在海浪中壓出一層一層的水花,“唰啦——唰啦”撲上碼頭,花祈夏的鞋和小腿瞬間被撲濕,訓練有素的船員放下登船跳板,她掌心按在了冰涼的扶手上:“那你們——”
“沒事。”
喬星燦在她登船時扶住了花祈夏的手臂,朝前發力送了她一把,“再等等。”
他自己也站在了遊艇旁邊,但沒有上船,而是轉過身重新麵向蟄伏在黑暗中的車隊,像是在默默等待著什麼,“——聞人在談判桌上從沒吃過虧,我們再等等。”
“……好。”花祈夏用力抓住手下的欄杆。
而這一等,就從退潮等到了漲潮。
深夜,收獲頗豐的漁民們挎著沙蟹簍,倒掉膠鞋裡的海水返回沙灘,簍子裡“沙沙”作響的聲音宣告著一天勞作的正式結束。
他們在海潮來臨前走過沙灘,濃鬱的夜色裡隻有杆頭幾盞捕蟹用的小燈晃蕩,漁民們聊著明早的天氣和家裡即將上學的孩子。
有人忽然想起來什麼,叼著煙扭頭朝碼頭的方向瞥一眼——
一眼漆黑,隱隱約約看得見沙灘上一方金黃色的燈影,那燈影的不遠處停了一艘遊艇。
——現在的人,都怪得很!
漁民走出沙灘,關上自己的燈。
車燈關上,穿著浴袍的男人率先走出勞斯萊斯。
花祈夏站在搖晃的甲板上,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和站立使她手腳發僵。
她在黑暗中無法分辨對方的腳步,但hadrian走路帶風,目標明確,他一下車就朝著遊艇的方向快步走來——
“你乾什麼?!”
“t lost idol!”王子一把推開了喬星燦,赤著腳踩上甲板抓住花祈夏的手腕,語氣癲狂般的:“say ~”
“……!”花祈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亮得異樣的眼睛,在混亂起來的場麵裡用力掙開他的手,脫口而出每一個字都夾雜著怒氣。
“放開!”花祈夏掙紮著,“你有病嗎!我不可能,永遠不會當你們國家的王妃。”
hadrian狂熱的眼睛發著光,還沒靠近,脖頸就被趕來的謝共秋猛地鎖緊大力向後一扥!“我不會,聆楓學姐不會,勝南學姐也不會,都不會就不會——!”
花祈夏右手依然被他大力握著,被迫跟著趔趄兩步,在混亂中她不知道按到了什麼,在謝共秋與喬星燦合力把hadrian推搡開的刹那間,她掌心劃過一片尖銳的疼痛:“嘶——”
喬星燦:“滾開!!”
“hadrian!”
hadrian猛然鬆開了手。
頭發散亂的外國男人在紛紛趕來的人中大笑兩聲,仿佛得到了自己期待的畫麵,他滿意地欣賞花祈夏緊繃的下頜和眼裡的怒火,寶石藍的眼睛裡泛起一絲戲謔。
即使脖頸被爆發力強悍的手臂勒住,臉頰因窒息憋紅,hadrian踉蹌後退的步伐也不慌不亂——
“咳咳,明天見~十八歲~”
“滾開!”喬星燦以保護的姿態把花祈夏帶回甲板中央,船員打亮了探照燈,少年的臉色比女孩更難看更蒼白:“祈夏,有沒有事?”
花祈夏也被hadrian突如其來的衝撞嚇到了,她胸膛急速起伏,在喬星燦又問了兩遍後,她恍然攤開右手:掌心平滑乾淨,微微汗濕。
下一刻,手指被人捏住了,帶著些力道抻直。
她怔愣地抬頭,謝共秋去而複返。
“nightynight~”hadrian在沙灘上放浪形骸般的吹起口哨,花祈夏麵前的男人低垂眼眸,盯著女孩的手掌——
謝共秋:“出血了。”
話音未落,許多細密的血點從花祈夏淡白色的掌心裡慢慢浮現出來。
“誰?”喬星燦搞不清狀況,慌忙上前去握女孩的手腕:“誰的血?”
——
【注】:不搞恨海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