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咚。
咚。
天台上彩燈飛轉,一片狼藉,無人問津的烤串糊成了黑炭,所有人都齊齊看向那個樓梯口,直到燕度的身影從光線陰影處慢慢走出來。
花祈夏清晰地聽見有人“咕咚”咽唾沫的聲音,還不止一個。那人一米九二的身高把四周粘稠的空氣逼入近乎窒息的境地,張生驚恐的瞳孔裡倒映出那張淩厲俊美的男人的臉。
他實在是太恐懼了,瞳孔微微地顫動,倒影中的那張臉,因為他視線的起伏,此時像是在微笑似的——
燕度確實是在笑,漆黑的眼底淬著寒光,那雙黑濃的劍眉微微下壓,右側的眉梢卻挑起兩分,這個看似饒有興致打量張生的眼神卻讓對方僵硬了半個身子,頭皮緊繃:“你,你誰……”
沒有人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燕度今天穿了一身連體的牛仔工裝服,胸口和腰間墜著幾根閃閃發亮的銀鏈,是花祈夏從沒見過的先鋒感打扮,水洗的領口褪了色,幾顆銅紐大咧咧敞開,露出一段精悍結實的鎖骨。
他邁腿徑直越過了張生,朝屏氣凝神的人群方向走了幾步,銀色的鏈條熠熠生光,他像一頭風騷又駭人的黑豹。
燕度身量太高了,壓迫感十足,他走過來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後退。
花祈夏聽見人群裡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和剛剛的驚詫不同,這次大家的反應明顯透出了忌憚。
小雪抓著花祈夏:“這這這不是那個燕——?!”
燕度站定腳步,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看見了人群中的花祈夏。
他沒什麼情緒的黑眸閃了閃,眼中的鋒芒豁然一散,不知眨眼間就被男人藏到哪裡去了,花祈夏瞧見,這人微微彎起的眼梢中居然點染了些微純粹的星亮,好像剛才的淩然都是錯覺。
——好像,這時花祈夏才能依稀從這張臉上,窺見那個爽朗大笑,裝著小刺蝟在雨中挑擔的男人印記。
她朝燕度輕輕點頭。
燕度下頜微點,目光一瞬相撞後就掠過了她,仿佛兩人並不相識。他轉身走回癱軟在吧台下的張生身邊,對方避無可避,視野中央是燕度黑色的軍靴,和被牛仔褲包裹的長腿。
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比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好惹,這時候完全不敢妄動:“咳,咳咳!”
身體的緊繃讓張生忽然嗆咳起來,燕度屈膝半蹲下來,在對方一聲聲急促的喘息裡,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那麼似是好奇地歪頭盯著他瞧。
——花祈夏腦海中再次出現那條遊走在領地中的深綠巨蟒。
她看著吧台上那個被她選中,卻沒機會登場的酒瓶子,悄悄呼氣調整情緒,餘光忽然瞥見了西北角上方的監控,紅點閃爍。
……冷靜了。
不止自己冷靜了,托家裡那位法學大佬的福,花祈夏知道互毆和一方尋釁滋事區彆可不是一星半點,此時看著嚇得跟隻慌腳雞似的張生,花祈夏忽地油然而生一種責任感——
她還得看著點兒燕度,彆變成法製咖男主。
……啊,當個吃瓜女配好忙。
被花祈夏打上“一級警惕”標簽的燕度此時無知無覺,他單手撐在地上,中指關節朝下叩了叩地板,咚咚,在張生驚恐又茫然的眼神裡,男人漫不經心從工裝口袋摸出一包煙。
那似乎隻是個下意識的動作,燕度眼角朝人群的方向擦了一眼,就動作自然地又把煙塞回了口袋裡,帶著點兒混不吝地擰了擰眉。
張生觸電似的往後一彈。
燕度眉頭鬆開了。
“噅。”
好像是刻意等到張生的精神緊繃到極限了,燕度頑劣地忽然冒出一聲戲謔的氣音,對方手腕驟軟,又狼狽地跌坐回去。
緊接著燕度就又不出聲了,眼底的笑意一點點散去,幽幽的暗色浮上來,黑得近乎森然。
他幾乎不用說話,張生的心理防線已經在巨大的威壓感下潰不成軍。
花祈夏看出來了,燕度這樣的人,就是樂於追求這樣的過程,像貓捉耗子,在拆分入腹前都是要玩一玩涮一涮的。
“你,誰啊,你,你,想乾什麼你……”
燕度隻看他,不說話。
大家也都不敢開口。
張生見周圍沒有人發聲,一個人強撐著胳膊從地上爬起來,燕度居然也沒攔他。
他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動,張生咳嗽了兩聲,滿臉羞惱地把鼻涕往褲子上一抹,忌憚著燕度在,他再對上店長和其他人也心虛氣短起來:“你,你們給我等著……下次再說……”
他動作滑稽扶著酒架往樓梯口挪:“我不會,不會放過……”
燕度再次:“噅。”
張生腿軟一個趔趄又跌到地上,精神終於崩潰了:這人他媽的是不是有病!
小雪嘖嘖咂舌,悄悄對花祈夏:“靠,這也太狗了。”
花祈夏:“……”她表情也很複雜,看剛才的架勢她還以為燕度要把對方拆了,現在看來,這家夥更樂意不動手,把對方嚇死。
燕度眼角一提,終於看得無趣了似的,嘖了一聲,朝小雪努了努下巴:“這就完了?撕人小姑娘裙子,手勁兒挺大啊兄弟。”
“我,我……”張生滿臉臊紅,囁嚅幾句都沒吐出個完整的字來,燕度隨手撈了個空酒瓶,緩緩站起來,在張生陡然壓暗的視野裡猶如拔起一座峰,他抱著頭:“我錯了!我錯了行吧!行了吧!!”
燕度高高舉起酒瓶。
小雪和其他女生下意識捂住眼睛。
“燕度!”
花祈夏忙撥開人群,衝上去攔住他,瀕臨崩潰的張生眼前一亮,驚懼與希冀攪渾在他眼中,顯得油膩又癡狂,叫人厭惡。
“彆打他。”花祈夏朝燕度搖搖頭,燕度薄唇微張,身子忽然被人擋住了,他聽見花祈夏溫和冷靜的聲音——
“這裡有監控。”
張生兩眼一翻,差點兒當場厥過去。
燕度忽然笑了一聲,放下胳膊,“沒打他,我看這瓶子放地上彆絆著人。”
他轉身把酒瓶放回吧台上,“瞧,這就安全了。”
花祈夏盯著他看了兩秒,終於沒忍住無奈笑出了聲。
——這家夥真的是……
聽見她意味不明的笑,張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嘴皮抖了又抖,忽然萬般委屈地尖聲控訴:“!你!你們仗著人多欺負老實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看不起農村人,侮辱我,看我沒錢沒勢你們羞辱我——”
“我要告你們侮辱罪,我要告你們!”
小雪這時候已經緩過來了,她披著花祈夏的外套,高跟鞋踩得風風火火,衝上來就罵:“拉倒吧你,你說誰看不起農村人?我奶奶是農村人我爺爺是農村人,在場的誰家往上數幾輩不是農村人,你個大豬頭少在這兒偷換概念!你搶單罵人偷東西,還敢腆著臉碰瓷我們勤勞善良的勞動人民,呸!讓我們露露一高跟鞋把你豬臉釘牆上!”
露露:“靠!咋不用你的高跟鞋!”